“……”
符玄一聲冷哼:“雪浦長老嘴上說得好聽,美其名曰戴罪立功,實則是威逼脅迫。你們持明族的長老都如此不顧及自己的臉面問題嗎?以後若是出門,切勿說自己來自羅浮,本座丢不起這個人。”
鐘離微微一笑。這個渾身上下紫不溜秋的小娃娃,輸出能力倒是一絕,怕不是跟景元學的。隻是景元顧及着身份,隻是暗諷而已。而這位符太蔔,則是明晃晃地嘲笑。
然雪浦卻是心平氣和地聽完,縱然垂在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面上卻仍不顯分毫,她輕輕地舒出一口氣:“随太蔔大人如何猜想,不論是戴罪立功也好,威逼脅迫也罷,我隻問二位一句,去還是不去。”
此言一出,鐘離倒是來了興趣。原是雪浦計劃将自己也帶入古海。先前她提出時,鐘離以為這隻不過是雪浦的緩兵之計或是意圖将符玄作為人質,用以脅迫羅浮就範。雖然從符玄方才對雪浦的冷嘲熱諷中不難猜出她自然而然地将自己與她劃為一體,但鐘離覺得雪浦估計不會這麼想,甚至還會千方百計地阻止自己随符玄一同前往,以免自己從中作梗。不料,雪浦話中的“二位”倒是說得坦然,似乎是一早打算好了,并無半分退而求其次的意味。
鐘離抱了抱胳膊,輕輕挑眉:“長老這番話,不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雪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等待着符玄和鐘離的回複。符玄雙手環胸,若有所思。
龍師長老大多心懷鬼胎,心術不正。溸湍長老算是其中的一股清流,對持明族有着舉重若輕的作用。若是羅浮連他都保不住,持明族的頹廢之勢就更加難以遏制了。若是持明族日益衰敗下去,被古海之水封印在鱗淵境洞天的不死建木又該如何交由何人守望。
符玄不由得輕歎口氣。這場看似隻是發生在龍師内部的争權奪利,實則與羅浮緊密相關。這波月古海,她是非下不可了。然猶豫至今,她并非擔心自身的安全,隻是唯恐處理不當,不僅連溸湍長老都解救不出來,就連自己也會身陷囵圄,成為龍師長老威脅他人的籌碼。
舉棋不定之際,符玄不由得看向鐘離,征求他的意見:“先生有何良策?”
鐘離抿了抿唇角:“全憑太蔔決策。隻是若是太蔔決意前往,我自當跟随。有我在,太蔔也可放心些。即便後來事與願違,沒有救出溸湍長老,我也可保證太蔔大人的人身安全。”
符玄瞧着鐘離,覺得此人甚是怪異。若說他是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他又承諾會和自己結伴而行。但若說他是同行之人,他又缺乏主觀能動性,從不自己決策,而是将主動權交由他人之手。說句不中聽的,這種感覺很像是仆從關系,而非朋友之誼。
但細數下來,她與鐘離不過才見過兩次面而已,确實也算不得什麼朋友,充其量算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他會承諾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不過是看在景元的薄面上而已。莫非,他與景元相處時也是這種十分怪異的仆從關系嗎。然觀其器宇軒昂的氣質和不卑不亢的談吐,怕是帝弓司命現身,他的神态也和現在無異。既不會顯得過分謙卑,也不會顯得目中無人。仿佛不管身份地位如何高貴如何輕賤,他都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一視同仁。也仿佛無論你做出何種決定采取何種方式,他都有把握為你妥善處理衍生出來的各種事端。
符玄恍然大悟。
看來是自己見識短淺了,這如何是表面的仆從關系呢。反倒像是帝弓司命的行事作風,不管仙舟與步離人的戰争到了如何白熱化的階段,隻需發送一個坐标,什麼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還是瞻前顧後,三思而行,亦或是前仆後繼,勇往直前。無論何種境況,帝弓的光矢都會如期而至,瞬間摧毀範圍之内的一切活物。打個有些粗俗的比方,不管你如何蹦跶,如何惹事生非,他都會為你擦屁股,而且擦得十分幹淨。
符玄不由得想起自己推演鐘離時的幾種狀況,心底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到時一切都無法收拾,怕是波月古海都會被鐘離攪翻了天。屆時不管是雪浦還是溸湍亦或是韶英,都将難逃被摧毀的命運。她不由得擔心起來,若真是如此,此間事畢,鐘離先生更會被聯盟深深忌憚了。
“……”
符玄有些深惡痛絕這些整日擔心這個憂慮那個的做法了。此等瞻前顧後的做法,當真讓人放不開手腳。做起事情來束手縛腳,反倒是那些心術不正之人有了極大的用武之地,動辄被聯盟知道如何如何,尋機就拿類似的話來挑撥離間,動搖決心。
然而許是浸染在爾虞我詐的環境的時間久了些,處理事情時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如何将這件事情處理得更為妥當,而是處理完這件事情将會面對何種責難,面對他人的聲讨時自己該如何應付。這幾乎成為一種本能的反應了,深深刻在了骨子裡。
仿佛是察覺到了符玄的心思,鐘離雙手負在身後,淡淡道:“盡人事,聽天命。一件事情若想做得天衣無縫,不被任何人指摘,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再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冤枉你的人,最是清楚你有何其清白無辜。”
符玄應道:“先生說得是,如此,便隻能麻煩先生随本座去波月古海走一遭了。”
鐘離道:“理應如此。”
雪浦道:“既然二位沒有異議,我便提出條件了。若是能救得溸湍一條性命,希望二位能在将軍面前為我美言幾句,盡力将我保下。不求還在龍師主位,隻求免去那強制褪鱗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