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聽說了嗎?來了個楓丹的機械師,優化了鍛造手法啊!”
“知道,知道,好像是叫什麼……埃舍爾?”
“對對對,赤目家的人好像将他舉薦給了丹羽大人。”
……
紫發的少年穿着容易走動的衣服,神色輕松地舉着巨大的木箱,穿梭在人群中。
“有誰會毫無目的地幫一群毫無關聯的人啊。”阿布在初曉的腦海裡嗤笑,“若是有人突然對一個人示好,除了腦子進水就是别有所圖。”
“小心一點這個叫埃舍爾的家夥,初曉。”阿布暗戳戳地給他上眼藥。
人偶早已習慣阿布在他腦海裡絮絮叨叨,并且樂在其中。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隻有他知曉的朋友。所以阿布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人偶固執地相信着。
“知道了,阿布。”初曉乖巧點頭,将木箱放在工地上。
“傾奇者,你來了!”工人看到紫發少年,不由笑道。
少年抿嘴,臉頰微紅,點點頭。
阿布卻又開始嘟囔:“傾奇者傾奇者地叫,初曉這個名字難道不好聽嗎?”
說來也怪,除了丹羽、禦輿長正和桂木,基本上沒人叫初曉這個名字。可能是之前喊“傾奇者”習慣了吧,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傾奇者”了。
初曉倒是沒什麼,“傾奇者也是屬于人的稱呼啊。”他笑道。
阿布沉默了,一直到初曉走到了鍛造台前,開始今日的冶煉,他才用鄭重的語氣對紫發的少年說:“你就是人。你有感情,難過了會哭泣,開心了會笑,生氣了會和我鬧别扭。”
“你就是人。”
阿布在最後又重複了一遍。
初曉停下不斷地打鐵的動作,他抓緊自己胸口的衣服,語氣茫然又難過:“可是,我沒有心啊。人類,都是有心的。”
“就像丹羽說的,”白色團子在金羽裡黑暗的空間裡發出瑩瑩亮光,“你是人類,最多隻是少了一顆心而已。”
“别否定自己,初曉。”阿布的嗓音溫柔,“即使全世界都在否定你,也不要自己否定自己。能證明你自己的,也隻有自己。”
初曉沉默,隻是鐵錘落下的力度更大了。火花四濺,調皮又充滿期待地跑向遠方,最後卻沉默地消失不見,隻燦爛了一瞬間。
他沒說自己有聽進去,也沒有反駁阿布的話。他隻是沉默,隻有沉默。
可是我原本就是作為心的容器而存在的。
他用力揮下,鐵錘順應重力的作用,在高溫下将鍛造台上的刀打得通紅。
這樣殘缺的我被舍棄,我還有什麼價值呢?
“哐當”是鐵錘與刀胚碰撞的聲音。
“你這白蘿蔔怎麼賣的啊?”“一個100摩拉!”“有些貴啊……”是人們讨價還價的聲音。
“來玩鬼兜蟲的遊戲吧!”“好!”“我這次肯定赢!”是孩童生氣勃勃的聲音。
他原本穩穩的手有些顫抖,下一刻,他聽到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這位就是傾奇者吧?”
初曉原本渾濁的大腦立刻清明,他警惕地轉身,看到一位穿着與稻妻格格不入的西裝的灰發男子。
初曉眯了眯眼,感覺這個人有點奇怪,他問:“你是?”
灰發男子親密地去抓初曉的手,卻被初曉冷淡地躲開。他也不感覺尴尬,神色自如地收回手,“我是埃舍爾,是一位楓丹的機械師。”
他打量着容貌昳麗的少年,笑道:“總是在他人口中聽到傾奇者的名字,便想來看看傾奇者到底是何人。若是冒犯了,還請原諒。”
“埃舍爾先生!”桂木氣喘籲籲地從遠處跑過來,“丹羽大人和禦輿大人還在等着你呢!”
桂木給了初曉一個安撫的眼神。
埃舍爾點點頭,說道:“好,我這就走。”
他跟着桂木走了,沒再看初曉一眼,可初曉還是感覺自己渾身緊繃。
就仿佛,被野獸盯上了一樣。
“他看出來了。”初曉低語道。
“什麼?”阿布不解。
“他看出來,我是人偶了。”紫發的少年擡頭,凝視着楓丹人漸漸走遠的背影,神情凝重。
什麼才能讓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對另一個人熱情?
初曉神色淡漠,依舊是一下一下錘着刀劍,在心裡說道:“我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
什麼才能讓一個自恃才能的機械師和一個陌生人熱情對話?
初曉舉起通紅的刀,将它浸在水裡,升騰的霧氣遮掩了他的眉眼,帶來一種朦胧的美。
“隻有那人身上有更巧妙驚奇的技術。”阿布歎息着補充道。
初曉站起身,擡頭望向天守閣的方向,然後轉身離開。
“該去小林老師那裡去學習了。”
依然認為自己需要一顆心才能成為人類的人偶,被友善的人們接納,他們教導他讀書寫字,縫衣種菜,鍛造技術。
被抛棄的陰影時刻籠罩着他,但他學着再次擁抱那些溫暖的感覺,擁抱他的朋友,他的家人。
他将自己是人偶的事告訴了家人,紅發的家人說,他已經是個活生生的人了。鬼族的家人大笑着揉亂了他的頭發,黑發的朋友眼神溫和遞給他甜點。
隻有他能看到的朋友不厭其煩地告訴他:你是人,無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