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多特久違地做了夢,夢到那個仍然在火焰裡也沉默伫立的王朝。
“詩與歌承載曆史。”夢中的銀發少年放下裡拉琴,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着。
她記不清了,那少年真的為她唱過詩歌嗎?她隻記得,那抹銀白在街道的拐角處被孩子圍着、在酒館的舞台上被酒鬼們歡呼着,他為所有人獻上未完待續的故事。
“故事會有結局,可在書本外,它仍在繼續。”他坐在唯一的窗邊,沐浴在永不會熄滅的陽光下,模糊了他的臉。他彎起嘴角,向她伸出手。
「你會選擇坎瑞亞嗎?」
他的聲音變成深淵嘶啞的低語,那是抉擇之日離開的前夕。
「還是你的夢想?」
她猛的睜開雙眼,看到實驗台忙忙碌碌的孩童。
“母親?”他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身,薄荷綠的眼睛蘊含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您還好嗎?艾莉絲女士說醒來時可能有些不舒服。”說着,他遞上一杯清水。
“沒事,阿貝多。隻是,做了個夢而已。”
她選擇了後者。
“師父,”銀發紅瞳的女孩抱着一柄劍,坐在一鍋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前,面無表情地問道:“您所謂的晚餐,應該不是最後的晚餐吧?”
“……武士不應滿足于口腹之欲。絲柯克,不要挑食。”漆黑的高大男人滿身森寒,用仿佛能止小兒夜啼的氣勢盯着“晚餐”沉默片刻,沉聲說道。
“好吧,或許我應該自己學着做飯。”名為絲柯克的女孩聳聳肩,但仍然巋然不動。
火焰照亮了這片小小的天地。
“師父,你以前生活在什麼樣的地方,難不成是深淵?”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誤解?”
“因為感覺你對深淵很熟悉嘛。”
……
男人不說話了,他偶爾會和這個徒弟講講他的友人,像「預言家」維瑟弗尼爾啊,「黃金」萊茵多特啊,還有他自己——「極惡騎」蘇爾特洛奇。
但很顯然,現在他沒有為徒弟講飯桌故事的興趣。
深淵,蘇爾特洛奇難得走神,往事仿佛曆曆在目,可傷疤會随時間愈合,刻在靈魂裡傷痛的感覺卻不會。
他所追求的極緻之物是不會因為滅國而停止的,相信萊茵多特他們也是這樣認為,并這樣做的,所以他們才會離開,即使那是在深淵的蠱惑下。但難保這不是他們本身所想,畢竟沒有欲望的話,也就不會有選擇了。
他們本是一類人,在孤獨中獨行踽踽。
維瑟弗尼爾沒有管與熒結伴而行的戴因,而是沉溺于世界之外的力量帶來的預言。
「背負罪孽的楓丹人将被海水淹沒,是所有人都會溶解在海裡,隻剩下水神自己在神座上哭泣。」
「一切不過是循環,待最後的冰雪掀起反抗的浪潮,重置如期而至。」
他留下了警示聊以慰藉。
……
然後,他再次預言了毀滅。
反抗,毀滅,重置,反抗,毀滅,重置,反抗……
他在時間的玩笑裡看到了,那既定的滅亡。
“倘若命運一開始便是無法打破的悲劇,那為什麼要讓沉浸在美夢中的人們醒來呢。”他嘲諷一笑,“還不如當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
“有些東西,背負得久了,也就無法放下了啊……”
他看到熟悉的命運之外的被冰封的少年,看到戴因與異世雙星之一結伴在地脈留下自己的足迹,看到魔龍杜林悲戚地隕落,看到自己也如約地走向既定的毀滅。
他什麼都沒有改變,他什麼都無法改變。
海洛塔帝狼狽地退縮了,在災難發生時。他聽見戴因的誓言,卻也隻是苦澀地搖搖頭。
「坎瑞亞注定滅亡,你們所行的一切根本毫無意義。」
他如深淵期待的那般睜開無神的眸子,眼底掀起驚濤駭浪。
是啊,根本毫無意義。
「賢者」自以為無所不知,然而,他也早已身在局中,他也不過是幕後推手之一。
巴爾澤布,巴爾還是習慣叫自己妹妹為“影”,就像巴爾澤布喜歡稱呼自己姐姐為“真”那樣。
盡管她們長得很像,可是熟悉她們的朋友絕對不會将她們認錯。巴爾是姐姐,她在台前,向子民微笑。巴爾澤布是妹妹,她在幕後,向敵人揮刀。真是姐姐,永遠帶着溫和的笑意在櫻花樹下等待遠征的友人們歸來。影是妹妹,在與朋友遠征歸來時,卸去盔甲,放下薙刀,躺在姐姐腿上,陷入短暫的美夢。
“什麼是死亡?”幕後的影武者曾問道。
“死亡是漫長而永恒的告别。”真撫摸着影柔軟的額發,溫柔的紫眸仿佛能溺斃她眼裡影小小的身影。
影皺起了眉頭:“我不喜歡這個永恒。”
“可我們終有一天要告别。”
“就像阿布那樣?”
“就像阿布那樣,狐齋宮、笹百合、虎千代,甚至是我。要學會告别啊,影。
去追尋便好,哪怕是須臾的光亮。我們至少擁有此刻。”
真的聲音越來越輕,影從夢中驚醒過來,惹得旁邊的八重神子迷迷糊糊地湊過來。
漆黑的幕府裡,一個哽咽的聲音微不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