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複祯隻覺得全身血液湧向頭頂,大腦卻一片空白——如果現在暈過去會不會好點?
可是她非但沒有暈,五感反而更加敏銳,也正是因此才覺得分外煎熬。
門外的人踏進了屋裡。
門輕輕地關上了。
她暴露無疑。
來人帶進一陣清冽幽馨的氣息,驅散了屋裡的塵氣。徐複祯知道那人在看着她。她可以感受到兩道灼灼的視線緊盯着她,讓她原本就發燙的面頰更加燒熱。
她緊緊地閉着眼睛,心如擂鼓,不知該如何應對是好。
過了良久,那人輕笑道:“你知不知道,透過格子門是可以看到你的身影的?”
好熟悉的聲音啊!
徐複祯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年輕男子烏發紫衣,神姿明秀,面龐清俊,雙目湛黑如墨,正帶着一絲笑意看着她。
霍巡怎麼在這裡!
徐複祯心裡緊繃的弦一松,雙腿頓時一軟,整個人便要倒下。
霍巡忙伸手攬住她的腰,扶着她站定。
徐複祯方才受這場驚吓,腿軟得站不住,隻能攀着他的肩膀才勉強站定。
她說不上此刻心頭是什麼感覺,劫後餘生,訝異驚喜,委屈疑惑,又或者兼而有之。再開口時忍不住埋怨:“你怎麼能這樣吓我!”
話音未落,眼淚已經不由自主地滑了下來。
霍巡一怔,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替她拭掉面頰上的淚珠,略帶歉意地說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你怎麼會在這?”
徐複祯輕輕抿唇:“這話我問你才對吧。”
霍巡看了外面一眼,道:“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他自旁邊取過一張五足梅花凳,用錦帕仔細擦拭幹淨後讓徐複祯坐下了,這才轉身出了門。
徐複祯坐在梅花凳上,從方才的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
霍巡怎麼會在公主府?
一個月前他才離開京城去往蜀地投奔成王,難道說是成王又派他回來了?
方才聽他們談話的内容,原來是她想岔了,那些人不是王今瀾父親派來的,應該是是成王派過來的。
可是成王不是跟文康公主水火不容嗎?
他們為什麼又會提到興元府通判,難道說王今瀾的父親其實是成王的人?
其實她早該想到這一層的,不然為什麼後來工部大清洗,秦蕭還能穩穩地平步青雲?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前世霍巡一直沒有找秦蕭的麻煩。其實他們是一派的吧?
霍巡,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秦蕭納她作妾?
她自知自己前世拒絕了他,本就沒有立場責怪他。可是想到這一層時,仍不免心中酸澀。她先前又喝了酒,腦袋昏昏沉沉的,此刻心中千頭萬緒,隻覺得頭痛欲裂。
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了。
霍巡重又從外頭進來,道:“沒事了,那邊掩蓋過去了。”
他見徐複祯怔怔地坐着,一張桃花粉面帶着酡紅,那雙精緻潋滟的眼眸裡猶帶一泓醉意,間雜着星點的怅然與迷蒙,不由伸出手來,指腹隔着半寸空氣在她臉上輕輕虛劃而過:“你喝酒了?”
徐複祯回過神來,擡起眼看他。
霍巡半蹲在她身側平視着她,他眉目清隽,鼻高唇薄,其實不笑的時候有幾分清冷與疏離。但他此刻長眉微蹙,寒星似的眼眸殷切地看着她,似是極為緊張在意她。
徐複祯忽然覺得委屈漫上心頭。
他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她,為什麼現在要裝出這副真心模樣?
她緊攥着拳頭打在他的肩膀上。
霍巡以為她還在惱方才的事,任由她打了幾下,才伸手輕輕籠住她的手,道:“仔細把手打疼了。”
徐複祯氣也出了,覺得心頭暢快了許多,這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麼會在這?”
霍巡道:“這個你就别多問了。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是來赴文康公主的生辰宴的?”
徐複祯這才想起她跟沈芙容說要去更衣房,這都出來多久了!
“壞了,”她慌慌張張道,“我得回去了。”
霍巡道:“在春熹堂設宴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說罷,拉起徐複祯的手便往外走。
公主府裡複道萦行,難為霍巡竟然熟門熟路地帶着她一路穿廊過堂,走至一處月亮門口,霍巡停下來對她說道:“前頭就是春熹堂,那邊都是候着的侍從,過去叫人帶你回去就行。”
徐複祯跟他一路走,被外頭的風吹得腦子清醒了些。她點點頭,又看向霍巡:“那你……”
“我還得回去議事。”霍巡道。
徐複祯有些失落地點點頭,她每次都猝不及防地見到他,每次分離也是匆匆。
霍巡似乎看出她臉上的失落,朝她笑了笑,輕聲道:“今夜戌時,栖鳳閣。”
徐複祯蓦地瞪大眼睛。
他怎麼知道栖鳳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