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珠城根本不存在。
“不可能,這不可能。”白濯羽歇斯底裡地将地圖抽出來,放到自己眼前,盯着看,一遍一遍比對。
這裡确實就是地圖所勾畫出來的地方,千真萬确。
“靜融!地圖是假的。地圖是假的。”白濯羽将地圖放在手中,欲撕又止,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她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大大超出了她的認知。
“你知道這不可能。”莊靜融冷靜道。雖然她表面上仍然保持理智,但是白濯羽看出她的指尖也在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這在慣常冷靜的她身上非常罕見。
哪怕不用地圖,按照之前的蛛絲馬迹來推斷也能判斷出來遺珠城就在此處沒錯。
之前遺珠城的李堂主曾經想來将白濯羽接回去。李堂主會疾行術,按照他的來去時間可以推測遺珠城和珑水之間的距離;而從珑水城出發,四周隻有這一條路能行,其餘的路要麼通向北狄,要麼是大山。
如果遺珠城存在,它隻能在這裡。
白濯羽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從崩潰的情緒中擺脫出來。她俯下身去看已經斷裂得不成樣子的地磚,那一片片荒寂的廢墟中已經提煉不出任何能與江湖門派有關的概念。
或許這裡曾經有過遺珠城,或許那些幸存的江湖人們在這裡存在過。但是現在他們都沒有了。
白濯羽站在曠野之中,四下空無一人。她回憶起之前接觸過的每一個遺珠城人,似乎都對遺珠城的具體位置三緘其口,守口如瓶。
她現在很想找一個人,不管是誰。禦戎也好,李堂主也好,四皇子也好,已死的雲容章也好。她需要一個人來解答她的困惑。但是沒有這個人出現。
從遙遠的天際處遠遠走來一個牧人,趕着幾十隻羊過來吃草。白濯羽孤注一擲地迎過去,問道:“前輩,我想問……這裡,有人住過嗎?”
那牧羊人看着一大片衰草,眉頭皺了皺,笑道:“這我倒是不知道。你看這裡……你覺得這像是有人住的樣子麼?
“那裡有地基,有地磚,是不是有人曾在這裡建過宮殿……”白濯羽心中焦急,語言已經無法表達她内心的迷茫痛苦,她比劃着雙手,恨不得把一顆心剖開給人看。
“宮殿?孩子你是不是喝多了?”那牧羊人聞言,不加掩飾地笑道,“如果你要是這麼說的話,一年前确實有很多難民在這裡紮過寨。但是不久後北狄人來了,把他們一鍋端了。”
“那這些人呢?”白濯羽急切追問道。
“人?那當然是死了。”那牧羊人理所應當道,“北狄人手底下能留活口?”
白濯羽還欲追問,但是她剛一開口,便覺得走不穩路,連話也說不出來。那牧羊人看她這幅樣子,當她是得了失心瘋,不敢與她過多理會。他帶着恐懼和同情看了白濯羽一眼,搖了搖頭離去了。
白濯羽還欲往前追,但是猛地栽倒在地。此時此刻,她的眼前開始一片一片發白,像是有熱血沖進了她的頭顱,沖得她的耳膜嘩嘩作響。
她算到了一切,犧牲了一切,卻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戰時她和師父一起被北狄人俘虜之時,白濯羽曾一度失去希望,想死在北狄的鐵牢裡,就這樣無聲無息地了此殘生。
直到她得知了八大門派的殘餘勢力已經建起了新城,直到她師父命令她去成為新的盟主,她才産生了生的希望,願意為了重振武林繼續活在這個她并不喜歡的冰冷世間。
為了這個目标,她可以犧牲一切。她可以付出一切智慧和武力,為之殚精竭慮,辛苦籌謀;也可以為了這個目标合縱連橫,去收服一個個下屬;還可以為了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希望,就痛下殺手,犧牲自己的所愛,隻為她重建的新江湖不會再受到外人的威脅……
她為自己編織了一場夢,又看着這個夢在眼前破滅。
她知道了,她一直以來窮盡一切想要改變的那個江湖根本不存在。或許曾經存在,但是現在消亡了。
或許那些弟子曾經在此處建立起門派,但他們死了。或許實際上的江湖也隻剩下那所謂的城主和禦戎幾人,一切都是一場可笑的騙局。
她,白濯羽,如今成了最孤獨的武林盟主。
武林已經逝去,随着八大門派的劫難而渺然無蹤。能夠擁立她守護她的愛人們也早已被埋在黃土之下,所謂的滄海遺珠,不過是夢幻泡影。
那麼她這麼久以來苦心孤詣,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她付出了一切,又得到了什麼?
白濯羽倒在地上那一刻,莊靜融飛快地跑上前來,一把拉住她的手,但卻沒有辦法将她拉起來。
白濯羽坐在地上,雙眼空洞。她的頭腦一遍遍運算上百種可能性,但是沒有一種可能性和眼前的情況吻合。
“白濯羽,你起來。”莊靜融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
“靜融,你聽他說了。我來晚了。沒有遺珠城,也沒有江湖。”白濯羽的聲音如死灰一般枯槁,
“那怎麼樣?然後呢?你不活了?”莊靜融攥着她的手腕,居高臨下瞪着白濯羽,“起來,跟我走。我們再去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