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可怕,空氣中仿佛連呼吸聲都變得無比清晰。
來提醒工作流程的左助理也識趣兒地噤聲。
最近整個項目部為了文旅小鎮那個項目的标書熬了好幾個通宵,不過好在老闆還是個有人性的家夥,加餐與獎金一樣都沒少,就連新來的他這個月錢包都鼓鼓的。
今天的會議至關重要。
此刻,瞧見自家老闆那原本正常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暗道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打來的電話。
畢竟,仲總最讨厭别人在開會前找他啰唆幾句。
而這個不長眼的人正是桑蕪。
她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快接電話,本來想說“打錯了”,可對面那句“桑小姐”着實讓情況變得有些棘手。
她不自覺地有些緊張,不知如何開口,也覺得電話裡事情說不明白,手指也不受控地撓着手心。
想了半天,她才想起那張桌子仲司硯還沒找人來運走。
“仲先生,抱歉這麼晚還打攪您,”她很欣喜自己找到了切入點,“上次想要賠償您的那張桌子,您給個地址,我給您送過去吧?”
下意識的讨好和不合心意的對話,惹得仲司硯有些愠怒。
不多時,她就聽見對面極其不滿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就為了這件事?”
“……”怼得她一時語塞,可又有些難以啟齒。
兩人靜默許久,他才再開口:“我待會兒讓趙叔把地址發給你。”
語氣已經趨近平和。
她是隻能從語氣判斷,這件事大緻沒問題了,匆匆說完便挂斷了。
可左助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開口:“老闆,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
“……”仲司硯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通話中,心中懊惱自己語氣不應該那麼情緒化,并沒有及時回應左助理。
左助理的心卻已如坐上過山車,他剛剛好像沒有眼力見兒了,誰讓這東西他一直沒有啊!
心想自己可能又要丢掉這份才做了一個月的新工作的時候,仲司硯開口:“走吧,去開會。”
左助理如蒙大赦,那顆心也應聲落回原位。
仲總真是好老闆!自己要好好效忠他一輩子!
但兩人還沒走出幾步,左助理的想法就變了。
隻因自家老闆冷不丁地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有女朋友嗎?”
“沒……沒有。”左助理被仲司硯那一眼觑得有些戰戰兢兢,回答都有些結巴。
“……”仲司硯頓了一下,“行吧,靠不住你。”
仲司硯隻是覺得“紙上得來終覺淺”,想找個有經驗的人探讨一下如何推進男女關系的事情,但左林明顯想偏了。
他在心中哀歎,會議結束後打開某某直聘刷了很久,卻怎麼也找不到比這份工作更好的工作了。就又打開了某交友軟件,打算脫單保住現有的工作。
桑蕪那邊一收到趙叔發來的地址,就迅速聯系師姐找來幾位搬運工,扛着那方桌子駛進了淺海灣。
淺海灣别墅群位于甯港市的偏遠郊區,但勝在近海晴湖。海晴湖傳聞某某偉人曾在此久居,曆史文化厚重,空氣又非常好,自然是引得各房産開發商趨之若鹜。
早些年一個開發商争得開發權後,就在這裡建了别墅群,引得有身份地位的人争先搶購,雖然年份已久,但風景依舊美如畫。
現在的一些商業新貴按理都更喜歡更靠近商業區的大平層或者獨棟洋房,還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的,要麼是養老,要麼是有念舊情節。
她也不及去猜想仲司硯怎麼會選擇住在這邊,但還是感慨對方眼光好,因為一車子駛入淺海灣,清新的風就竄進車窗,吹得人神清氣爽。
她不由得閉上眼,感受着這親近的風,深吸一口氣後,感覺仿佛這麼久以來的負面情緒都在風中如煙消雲散。
因為吳筱念找的人實在給力,桑蕪比約定的時間到的早很多。她指揮幾人将桌子搬進了主色調極其簡約,又略帶中式風情的别墅裡。
可直到搬完那張桌子,她也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進退兩難的時候,她隻好想着找管家借口水喝,管家是一位四十出頭的女性,語氣親切,叫她在客廳坐着等會兒。
剛坐下,手邊就摸到一本書,下意識看過去時,隻瞧見什麼“玫瑰”“偏愛”等字眼,封面粉粉嫩嫩的,與當下的中式布置的環境風格格格不入。
尋思不能窺探别人的隐私的同時,管家端着一杯水走了過來:“桑小姐,您請喝。”
“多謝。”這可是拖延時間的最後機會了,所以她喝水喝得極慢,實在拖不下去時,才将水一飲而下,繼續問,“我想請問仲先生……”
話未說完,一道聲音就從門口傳來:“吳嬸,麻煩你去備一壺銀針,待會兒送到二樓。”
聲音低沉中帶着些許沙啞,不疾不徐的,像是在極力讓自己平緩下來。
桑蕪循聲看去,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眶,來人雙目深邃,眉頭微蹙,發絲微亂,與前幾次會面的嚴謹相比,今日卻莫名多了些松弛感。
跟在身後的趙叔更是一臉急促,甚至還有些粗喘着氣,也不曉得是有什麼要緊事。
她站起身,微笑問好:“仲先生好,”微微側腰歪頭去看趙叔,“趙叔也好。”
禮貌又周道,細緻卻疏離。
仲司硯抿唇,似乎在隐忍什麼,微微颔首,“嗯”了一聲,在将将的平緩中染上了一絲冷淡,仿佛那壺清爽的銀針已經入喉一般。
反而是趙叔,笑着迎了上來,别提有多熱情了:“桑小姐,今天您來得還挺及時。”
“嗯。”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她隻好賠笑,“路況好,所以提前了些,打攪了。”
“沒事沒事。”趙叔也笑着回應。
誰敢說有事啊?老闆都沒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