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我看這老宅是該修繕修繕了,年輕人都嫌棄不隔音了。”一位嬸嬸如此打趣着。
桑蕪聞言,臉瞬間紅得幾欲滴血,想解釋卻又覺得好像解釋不清楚,哪怕是怕回老宅打擾到大家,她們依然也不會放過這個話茬的。
另一位嬸嬸更懂得察言觀色,見大家長神色不對,勸慰着:“慈華,小輩都還在,講話要注意着些。”
林頤景不發一言,倒是祝蔓芝似乎有些生氣,“司硯,昨天是阿蕪第一次來老宅,你就帶她出去過夜,不管你是出于什麼目的,這都是不妥當的,輕浮。”
仲司硯不動聲色應下:“是我考慮不周。”
祝蔓芝冷靜開口:“該罰。”
“祖奶!”桑蕪聽到這兩個字,才覺得這件事有些荒唐的嚴重,“住酒店是我考慮之後,才……這樣要求的。”
“阿蕪,這是起碼的尊重。你不必擔心,我絕不會讓他欺負你的。”祝蔓芝關切地望着她,言語中也都是慈愛。
“可是……”
後面的話沒再說出口,因為仲司硯安撫似的搖了搖頭。
衆人也沒想到事态會變成這樣,也都自然噤聲,廳内一陣死一樣的靜默。
食過早飯後,仲司硯就不見人影了,她想去找他,卻被祝蔓芝留下了。
兩人今天走的是不一樣的地方,桑蕪倒是有些新奇感的,攙扶着祝蔓芝,又仔細打量着四周。
小徑邊有許多的女貞球,修剪得極為精緻,一看就是有人經常打理的。女貞球旁有着許多種類的話,甚至連不是應季的花也開得很好。
兩人走出沒幾步,祝蔓芝就開口了:“你會不會覺得我罰司硯太過嚴苛?”
“……”她怎麼好置喙别人的家事,“不……不會吧。”
“哈哈哈,”祝蔓芝爽朗一笑,“阿蕪啊,撒謊不能結巴。”
她尴尬地笑了笑。
她覺得這個家對自己太看重了,而自己隻是冒牌貨而已。
德不配位,德不配位。
“唉,”祝蔓芝歎了口氣,雙眼微眯,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仲,“早些年,他父親就走了,他跟着我們長大,他爺爺對他很嚴格,嚴格到人生的每一個選擇都得聽從安排。所以他後來就忤逆過他爺爺,他爺爺也就那樣一病不起。”
“大家都怪他,但我知道,有沒有他那件事,他爺爺都留不久了。可我自私,其他人不堪重用,我要他撐着這個家,隻能繼續借此壓迫他。”
她仿佛有些難以想象,那個站在高位的人,其實也是被家族壓迫着。
“祖奶……”桑蕪有些不忍。
她想問對方為什麼對自己說這些,但轉念一想,也對。
“還好有你,”祝蔓芝慈愛地撫了撫她的手,“還好是你。司硯跟你少時相愛,糾纏多年,最終能夠得償所願,也挺好。所以,昨晚那輕浮行為,我是一定要罰的。”
“啊?”她有一瞬疑惑。
可能這是仲司硯應付家裡的說辭吧。
可對方一直在等自己的後話,她絞盡腦汁,“我……我還以為我攪黃了仲家的聯姻大事,祖奶您會對我有成見呢。”
“聯姻?”現下輪到祝蔓芝不解了。
“對啊!”自己甚至見過那個懷有旁人孩子的未婚妻呢。
祝蔓芝着實忍不住了,大笑起來,眼旁的褶子皺在一起,才讓她的年紀有了實感。
“那小子這樣對你說的?”
“……”她像是聞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意味,半解不解地應着,“是……是啊。”
祝蔓芝搖了搖頭,隻神秘兮兮地說:“我就說他該罰吧。”
祝蔓芝後來沒再說什麼,隻跟她說了仲司硯可能在的地方,便說自己要去找小姐妹吃茶了。
祝蔓芝一走,仲司茗就跟了上來,怯生生地跟她道了歉,說不該出言不遜。
桑蕪本來就沒聽懂,也沒想過要怎麼誇大其詞,便也欣然接受了。
找到仲司硯時,他正筆直地跪在蒲團上,手上挑豆子的動作不斷。
這是仲家慣用的手段,逼着人跪在寂靜之處,一顆顆分離不同顔色的豆子,既達到了懲罰的手段,也鍛煉了人的心性。
難怪吳嬸說仲司硯從小就有點悶呢,家人對他寄予厚望,要求嚴格,就連懲罰都這麼磨人,小小年紀的時候怎麼受得了呢?
想着想着,桑蕪心上一緊,想上前的腳步突然變得踟蹰不前。
下定決心似的,她走到了仲司硯的對面,在他面前跪下,然後與他一起挑起了豆子。
仲司硯直言:“你在仲家不會被罰。”
“但我該罰啊,”桑蕪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是我提議,你怎麼會在這兒數豆子。”
“……”他望着對方認真的樣子,自認下輕浮的罪責,“我的确該罰。”
“嗯嗯,我也是。”她胡亂應着,手上動作不斷。
良久,空氣中都隻有豆子落盡羅盤的響聲,他才說,“那你能原諒我嗎?”
“啊?”桑蕪想了很久,才覺得可能他是在為自己胡編亂造那些故事道歉吧,便應了一聲,“可以。”
“仲司硯。”
她的語氣鄭重其事。
“我還要獎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