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山下爬上來的張副尉走近傅琰,臉上汗水雨水交織,氣急敗壞地罵道:“小虎找到那幫賊人放火藥的地了,真他娘的惡毒,這一下炸了大半個山頭,山下幾個村子全沒了!”
傅琰面色沉凝,眸中深色如許,聲音卻平靜:“村民都轉移出去了?”
張副尉重重一點頭,“好在那龜孫子開了口,周副将早帶着一營兵把那幾個村裡的人都趕走了,連動不了的都給背走了。那幫村民開始還不樂意,叫罵半天,結果現在全沒聲了,都擱那草棚裡哭呢。”
聞言,男人臉上稍暖,轉頭看向另一側正在掘路的兵卒:“路何時能通?”
“怕得還有一日。”張副尉臉色微讪,望一眼還沒有放晴之意的天色:“我們這邊挖,老天那邊堵,有得幹。”
“跟我再去掃一遍,活人撿不到,也撿些吃的回來!”
“是!”
剛走出幾步,就有一個兵卒領着幾個臉生的面孔疾步而來,遠遠見着傅琰就喊:“頭兒,這幾人說是來找使君的!”
傅琰腦中空白一瞬,劍眉緊擰,急走幾步,目光死死地釘在兵卒身後被人攙扶着的男人身上,“溫玖?溫璟呢?!”
溫玖懸着一條腿,被兩個護衛一左一右地攙扶着,擡眼見着傅琰,桃花眼裡露出一絲喜意,壓根聽不清他說什麼便急道:“傅琰,你快去找溫璟,她前日進了山就沒出來!”
進了山。
傅琰眸中煞黑,上前揪着他的衣領,聲音微顫:“她自哪進的山?!”
溫玖被他那要殺人的目光盯得一顫,半晌後擡手朝身後的小吏一指,“你快帶他去!”
傅琰松了手,轉向那身形微顫的小吏,聽他哆嗦着道:“使君…她,她從垭子口上的山,帶着幾個藥農,進山采藥,小的,小的不知他們要去哪…”
垭子口。
傅琰頓了一瞬,轉身朝張副尉道:“我帶人去尋她,你留在此地,路通了便馬上帶着他們去同周凱彙合,此地不宜久留。”
“頭兒,讓我跟着你吧!”張副尉發急,“使君被困這麼久,太危險了!”
“不,倭寇随時會在山裡再生亂!你帶着一隊兵,守在周遭,務必小心!”傅琰不容置喙道,又瞥了一眼面色烏黑的溫玖,聲音略冷:“你到時同他們一起走,不要添亂。”
溫玖氣悶,胡亂地點了頭。
他早先攔下了想進山尋人的李逸塵,自個帶人進了山,為求快,兵分幾路,結果沒走多久就被一棵栽倒的樹砸了腿,恰好碰上幾個四處搜尋的兵卒,被帶了過來。
他白忙活一遭後,愈發感到山中兇險。
不知溫璟現在又是何處境…
想着,他眼眶愈紅,驅了身邊剩餘的人讓他們随着傅琰而去,望着那道淩厲的身形,咬牙一瞬,揚聲喊道:“傅琰!你欠她的!你必須把她帶回來!”
男人未回頭,隻是腳下的步伐更快了。
……
山中一個無名洞。
洞外雨珠如瀑,洞内光線暗沉。
溫璟躺在最裡側一塊巨石上,身上蓋着幾件男裝外袍,身子蜷縮,面色發紅,卻不停在喊冷。
丁一立在一旁,滿臉憂色,朝唐青松道:“唐家主,眼下該如何?”
唐青松眉間緊蹙,伸手探了探溫璟的額頭,又探了脈搏,神色遲疑:“高熱不退,卻畏寒甚矣,發病太急,需下猛藥。我再到旁邊走走,或許能找到有用的藥草…”
丁一望一眼外邊的雨勢,眼露掙紮,但還是點了頭,小聲道:“唐家主,務必小心,不可走遠。”
唐青松點了頭,丁一又招來兩個護衛讓他們随唐青松前去。
幾人離開後,洞内又安靜下來,隻餘洞口處蹲着幾個藥農,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外出尋水尋食的同伴歸來。
丁一則守在溫璟身邊,面色愈憂,不敢動作也不敢離開。
片刻,洞口處出現一道瘦弱的身影,雙手環抱着一個有身子粗的瓦罐,緩緩地向丁一走來。
丁一聞聲擡頭,見是小丫,眼裡的戒備松了兩分。
小丫小心翼翼地把瓦罐放在地上。丁一不用她開口,就把溫璟的水囊裝滿,遞給她,聲音幹啞:“别的人呢?”
“他們去尋些吃食,讓我自個先回來。”小丫低聲道。
丁一點頭,沒多費力地提起瓦罐,向洞口處眼巴巴看向這邊的幾人走去。
小丫先在已經看不出顔色的袍擺上搓了搓手,擦去手上的灰土,才湊到溫璟身邊,用力搬起她的身子,将水囊遞到她嘴邊,小聲道:“娘子,娘子,張口,喝些水吧。”
溫璟臉上露出幾許抗拒,本能地偏了頭。
小丫告了聲罪,把她的身子抵靠在石壁上,伸手撬開了她的嘴,強硬地喂了她幾口。
許是嘗到了泉水的鮮美,溫璟掙紮的動作小了些,配合地吞咽着。
小丫臉上一松,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覺出熱度比自己離開前更甚,那點松快蓦地沒了。
許是昨日淋了一日的雨,又穿河爬山,昨夜入得這山洞後,娘子便發起燒來。
唐家主給娘子喂了些藥丸,但一日過去,娘子的病症半點不見好轉,唐家主亦不敢再給藥。
此番進山,娘子特意帶了她,說是讓她同藥農學學辨藥草,沒想到會出這般變故……
想着,小丫心頭愈發沉重,見溫璟一直低聲喊冷,幹脆解了外衫,鑽進那堆衫袍中,将溫璟緊緊摟着,暗中乞求天神,定要保佑娘子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