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璟想了一夜,徹夜未眠。
天未亮,便悄聲跟着唐青松出了門,進了山。
隻留給溫玖一句:“我意已定,不需再勸。”
全然不顧溫玖醒來後該作何反應。他帶來的人,自個帶回去吧。
她早算好了,先同唐青松在這山裡待個幾日,再同馬錄事到幾個試點十策的縣鎮走一圈,再回去溫玖與李逸塵早該打道回府。
至于天家收了她先前的奏章,會作何令…
唐青松一聲輕喚拉回了她飄遠的思緒,她秀眉輕蹙,疑惑看他,男聲在漸大的雨聲裡有些模糊。
“你說什麼?”
他又重複一遍:“使君,雨勢太大,您不若先回去吧,我在這看着就好。”
她看一眼昏暗的天色,轉頭看向身旁的丁一,“什麼時辰了?”
丁一擡頭看一眼天色,不确定道:“約莫未時。”
未時。
她秀眉微蹙,環顧周遭,察覺到竟是比剛剛更暗幾分,心中突然多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遲疑道:“不急于這一時,今日不若先到此…”
話還未落,便聽一聲轟隆巨響,所踩之地也跟着震顫,她身子一歪,幸而得丁一扶住才沒栽倒,“什麼聲音?”
不知從哪傳來的嘩啦潰聲似将他們徹底攏在其間,地面震顫不止。
遠處散着的藥農慌忙往這邊跑,唐青松掃了一眼,面露惶恐,“怕是…怕是…地龍翻身了…”
溫璟目光一凜,喝道:“走!”
但已然來不及了。
剛走出去幾步,遠處奔騰而來的巨流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幾人對視一眼,眼裡俱是驚恐之色……
……
官舍裡。
剛從水道巡視回來的溫玖一身狼狽。狂風卷了蓑衣邊擺,豆大的雨滴瘋狂地往衣裡鑽,绛藍色常服已成墨色,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解下帷帽,額邊碎發緊緊貼着,剔透水滴從額頭往下,順着英挺的鼻尖往下滑,越發襯得臉色冷白。
他心不在焉地解着濕透的外袍,桃花眼隔着密如劍林的雨勢定在對面暗着的屋子上,面色微僵。
哼。
她倒好,一句話不說就跟着進了山,倒把他弄得裡外不是人,硬着頭皮跟李逸塵解釋她為何離去,生怕她此番沖動再惹了世子不快。
幸而李逸塵未怪罪,隻說願在此處多等幾日,待她回來後再一同離開。
如今已過五日,再怎麼着她也該派人回來說一聲了……
他換上輕便的長衫,牽了牽微僵的脖子手腕,從門旁取了油紙傘,剛推開門,就見趙縣令慌慌忙忙沖進了院子,身上連蓑衣都未披,腳步淩亂,臉露慌色。
見着他,趙縣令失聲喊道:“大人不好了!剛剛下頭來報,靈秀山發了山洪,使君,使君進了山…還未出來…”
“什麼?!”
………
自祁山縣衙至靈秀山腳有數十裡,溫玖慌亂一瞬後便定了神,匆匆召了整個護衛隊就要往那去。李逸塵自然也跟着來了,面上俱是沉色。
傾盆大雨中,一行人馬奔勢不停,直往西去。
及至山路上的一處平緩,來報的小吏指着那已被渾黃洪水泛過的一片山谷,顫巍巍道:“那便是使君借住的村落,昨日便…”
溫玖眸色一黯,聲色沉沉,“使君何時進的山?”
“村裡人說,前日上午見着使君往山裡走,後來就一直沒見着了。”小吏啞着聲道,不敢擡頭。
趙縣令補了一句:“已經派人進山去尋了,但這山洪未停,進不得太多人…”
溫玖聽得心滞,阖眸一瞬,再睜開時滿目血紅,聲音嘶啞:“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李逸塵打馬而上,輕道:“曜嬛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無事!”
溫玖望他半晌,猩紅的桃花眼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
要不是為了避開他,她也不會倉促離開,自然也不會遭逢此難……
他極為後悔那夜說的那一番重話。唯有直面生死方知,其他東西又算得了什麼呢?
隻要她無事,怎樣都随她。
他沉沉一點頭,也不多言,繼續驅馬奔行。
溫璟還在等他,他需快一點,再快一點……
……
靈秀山西側一緩坡,松散地搭着數十頂簡易軍帳。
黑衣兵卒來往不停,将從山谷中救起的民衆往軍帳中送。幾個軍醫提着藥箱穿梭在軍帳中,為傷員包紮看診。
“頭兒,附近一片都搜過了,活着的人都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