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床前的傅琰滿心滿眼隻有床上那個陷入夢魇不可自拔的女人,他的目光在她蒼白尖細的臉上逡巡,黑眸中淨是深深的自責與痛意。
明明是最想保護的人。
他卻隻能一次次地看她陷入危險中。
心中似有困獸撲騰,他捏緊了拳頭,一腔憤懑幽怨無處可去。
是天意弄人,亦是他自己無能。他沉默許久,才擡手輕握住她攥緊的拳頭,一點點地松開,苦澀低喃:“我該怎麼做……”
怎麼做……才能護住你。
溫璟沒有答他。
夢中,烏黑濃雲漸散,有淡金亮茫自遠處雲層間透出來,奔湧的潮水逐漸平靜,如母親的懷抱一般輕緩又溫柔地搖蕩着。她終于站起,淹沒過胸的河水落下,積蓄的無力窒息感蓦地褪去。
顫抖的身子逐漸平靜下來,朦胧間,隻聽有人在低喃:“嬌嬌,好起來,怎樣都随你……”
……
再睜眼時。
一室光亮,屋内混雜着花香與藥香,溫璟擡手擋住了有些刺眼的光線,還未看清身處何處,就聽得一道欣喜的聲音:“喲,醒了呀?”
她抿了抿幹裂的唇瓣,扯起嘴角無力地笑笑,沙啞道:“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溫玖眨了眨幹澀微酸的眼眶,“也就是……我剛替你拟好殉職請功的奏章吧。”
聽着溫玖那難掩疲憊的聲音,她心中酸澀,忍着喉間的痛意,故作輕松道:“可惜……讓你白費功夫了。”
“哼。”
溫玖湊近,仔細打量了一下她,見她臉色雖白,但杏眸裡已恢複了幾許神采,眼含笑光,顯然是已經熬過這一遭劫難,不由大喜,也懶得再跟她磨嘴皮子,轉身叫白露進來伺候她。
一出院門,便見到一隊軍容肅穆的兵卒小跑而過,跟在後頭的張副尉扯着嗓子喊:“快些!都沒吃飯麼!”
溫玖瞥見他,臉上的喜色一下消了大半,半陰不陽,一雙桃花眼帶點利光,不虞地盯着他。
張副尉見着他,擡起的鞭子往腰後一插,整袖抱拳,嘹亮道:“下官見過溫大人。”
男人瞥他半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當作應答。
張副尉知道之前得罪了他,也不介意他這古怪的态度,湊到他身旁讨好道:“溫大人,那日并非有意冒犯,您大人有大量,還望您莫要和下官計較。”
那日他們同傅琰彙合後,便直接趕回軍所。
溫玖傷了腿,被安置在主院中,這幾日顧着照看溫璟,幾乎沒有出過院門。
張副尉忙着安置傷員,處理山洪後續,忙得不可開交,有心同溫玖緻歉卻一直碰不上人。
見他如此上道,溫玖倒有些不自然了,噓咳一聲,扯了扯嘴角,“你也是聽令行事,不怪你。”
要怪也怪在那男人頭上。
張副尉聽他繞過,嘿嘿撓頭,又問起這幾日惦念着的事:“使君她…情況如何了?”
這幾日傅琰一直陰沉着臉,每日忙得阖不上眼都要往主院中跑幾回,冷肅得連張副尉都不敢多問一句。
隻隐約知道,使君情形不大好…
溫玖瞥見他眼裡的焦急,也沒多賣關子,下巴一揚:“去跟你們團練說,人醒了。”
張副尉大喜,連聲應下撒腿便跑。
溫玖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眼神微閃。
看在他救回溫璟的份上…
正想着,突然聽見一聲:“書澤!”
他轉頭看去,見李逸塵驅馬而來,臉色微詫,拄着拐杖朝那個方向蹦了幾下,溫聲道:“世子,您怎麼來了?”
李逸塵翻身下馬,幾步上前伸手虛扶他一把,臉上滿是憂色,“我在安南府等的心焦,聽說你們已經回了軍所,便趕了過來,沒想到你傷的這般重!你這腿……”
溫玖笑笑:“多謝世子挂念,我并無大礙,再過些日子便能大好。”
李逸塵連歎兩聲,想起一直惦念着的溫璟,面上又是一緊,蹙眉道:“曜嬛如今可還好…我聽聞她在山中便倒下…”
“世子莫憂,她受了些磨難,如今也挺過去,隻是人剛醒,狀态不太好,恐怕不方便拜見世子,世子莫怪罪。”溫玖歉意道。
“你這說的何話!”李逸塵面露微愠,“我豈是在意這些虛禮的人,隻要知道她無憂,我便安心了。”
他說着,面色微黯,低聲道:“也是我的錯,那夜唐突了她,若不是為了避我,她也不至于倉促離開,以至于遭這般罪…”
李逸塵話未說完,就聽得一聲怒喝,還未來得及轉身身後就傳來一股避之不得的力道,領口被人攥住,傅琰那張陰沉凜然的臉蓦地出現在眼前。
“你對她幹了什麼?!”
“還有臉出現在這裡?你知道她差點沒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