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鄭予帶着隊伍走遠,羅晏胳膊肘兒怼一怼韋祎,“你屬下?挺精神啊,看着就是個練家子,我還以為你慘兮兮的帶着一堆什麼都幹不了的雜牌軍呢!”
“是我屬下沒錯,但是我确實帶着一堆雜牌軍呢,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訓到合格的程度。”韋祎一聲長歎。
他倒不是為了新兵們好,畢竟京城城防軍除了巡街之外實在沒什麼差事可辦,兵卒每年都招一批,同時放一批,隻要會聽令、會一點簡單的列陣武功就成了,隻有能力極好的新兵會被留第二年、第三年,以此類推最後就當了軍官。
城防軍幾個千總每年輪流分到訓練新兵的活兒,沒被輪到訓新兵的年份,韋祎就跑去别的千總那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今年輪到自己了,分外苦不堪言:平時每年隻招八百到一千人,今年招了兩千五,韋祎知道其他幾個千總已經在背地裡笑得四腳朝天了。
平時,隻要早晨點個卯,查看下巡街的報告,上午象征性帶着手下的兵操練一個時辰,這一天基本就沒有其他事情了,很輕松。
現在新兵進營,從早訓練到晚不說,還要把各類檔案歸檔審查、寫報告、重新排巡街的班次,甚至要去解決新兵之間的生活矛盾!韋祎和手下五個百戶官頂着黑眼圈在堅持呢。
“别走前門了,這一路擠過去不知道有多聒噪。”韋祎帶着羅晏往後門那繞過去,羅晏之前在韋宅住過挺長時間的,後門進、翻牆出這類事情輕車熟路。
韋宅後門,韋祎遠遠就看見門房陳三伯在門口蹲着望天。“三伯,跑這兒來躲着了?”
“老爺說了,最近通商令沒什麼變動,沒必要見客,門口的要麼是來混臉熟的,要麼是來行賄的。”陳三伯說,“這前門也是門房,後門也是門房,我這不是來接羅少爺了嗎?”
“嘿!我就知道!承了您的情了三伯!”羅晏笑嘻嘻把馬缰繩遞過去。
“我回家來的時候都沒這待遇!”
陳三伯裝作沒聽見,牽着馬往馬廄走過去了。
“你還是住你那一間房,屋裡從茶壺臉盆到衣裳字畫都是你之前留在這的。”韋祎給他指指黑乎乎沒點上燈的一間房。“我上次休沐的時候給打掃出來了,你要是嫌掃的不幹淨就自己再掃掃。”
“我說你好歹是韋家大少爺,當朝大員的獨子,不給你雇個小厮?你還堅持親自灑掃庭院?”
“平日裡用不上啊,我打發他去帶宓兒了。”
仔細盤算一下,韋家屬韋祎最“獨立自主”。
韋老爺有兩個文書,其中一個兼職管着府裡的賬務,柳夫人的兩個大丫頭也是識文斷字的,除了伺候起居,還能管家,魏清泉陪嫁來的兩個女傭人現在正照顧着韋宓,外加廚房一人,門房一人,車夫一人,粗使的兩個人,真沒多少,韋祎剛回府的時候還有一個小厮,後來要麼當差要麼出征也用不上此人,便直接讓他照顧韋宓去了。
于是韋祎自己照顧自己日常起居。
羅晏來了,也得自己照顧自己日常起居。
還好,至少換下來的衣服不用自己洗。
從二品的大員,父子同朝,隻住四進院子的小宅,家裡隻有十幾個仆人,韋寅每年都能被吏部提名表彰。
“老爺和老夫人帶着小少爺去潛龍湖邊遊湖賞夜景去了,可能要夜裡才回來,少爺請早早歇息。”
“好,我知道了。”
晚餐時喝了些酒,走了這一陣子的路,酒氣有些上湧,也不願意運内力來驅除,于是二人搬出小爐子和茶壺,坐在院子裡自己動手煮茶解酒氣。
“我敢保證你絕對不是專程來看我的,你都有什麼計劃?”
“來探望你和宓兒肯定是首要大事,其次嗎,我家裡在西域那邊新收了好些香料、寶石、皮子,這次的貨太重了,怕路上事情多,于是讓我跟了一路,這不就到京城來了。”
“還有呢?”
“不是說了嗎,貨太重了。”
“喲!你膽子夠大啊,超量了?”
京城是十分能消化香料寶石這等昂貴不實用物品的地方,全國也就隻有此地具有如此超常的購買力。
然而國有國法,每年、每個月、甚至每天,從外國運進京城的貨物都是有嚴格限額的。
倒不是說羅家不能分批把貨物運進城來,而是先減少貨量擡價造勢,再大量進貨售賣,收益要好得多。
從西方押運巨量貨物進京,一路不知道有多少艱險,走上三、五個月怕是精心培養多年的镖師都要死好幾個,要是賣得不夠好,風險成本就虧進去了。
“所以說,能住到通商郎中韋大人的府裡,而不是在門口排隊遞帖子,我十分感謝你這個摯友。”
“我覺得,你住進來也沒用。”韋祎心想,老爹是個十分無心官場、無意拉攏關系的老頭子,就算是羅家的面子,他也未必願意賣。
“那你等着瞧吧,你太低估我這個摯友,也太不了解韋伯伯了。”羅晏接着數他這次要忙的事情,“還有傳聞說,我們家在京城的鋪子,今年有幾個掌櫃和一些當官的走得很近,賬目上有點不清不楚的,這事兒也得我去看看,還要拜見各路長輩,會見幾個從前結交的朋友,我估摸着這些事兒都幹完了也得個大半年的吧。”
聽完,韋祎覺得此人閑得像纨绔大少爺。
不過羅晏确實是個大少爺,富商羅家的大少爺。做商人做到一定程度,自由度是很高的。
從香料、絲綢、瓷器,到醫館藥鋪、酒樓客棧,再到駝幫、镖局、銀号、地産,有本家子弟想做官的,便可以參加科舉去做個小地方官,羅家人不做大官,不做京官,但是娶過齊國的郡主、也把羅家的女兒嫁給各國貴族。
名義上是齊國人,實際上這個家族的發展已經開始超脫國界的限制。
“倒是你,你最近在搞些什麼。在小小一個營千總的位置上生了根?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不打仗還不好?”
“那可不一定,今年各州征兵數都比往年多了一倍還多,上頭一定不是想太平才多征兵。”
韋祎想象了一下自己手下那群半套刀法都學不會的農家子弟新兵上戰場。
“不說了我去睡了,明天我一定要按時去校場讓他們加緊訓練。”
第二日寅時韋祎就起了身,即使是盛夏,寅時天也剛剛魚肚白而已。自己打水洗漱畢,穿好官服,準備去後院牽馬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