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池勤定親的是城防軍火頭大廚的閨女,因為是家裡的長女,常能見到她來給爹爹幫忙,凡是軍營裡頭的,無論大小,個個都獻着殷勤呢,人家大廚看得緊,眼睛一瞪,誰也不敢靠近,隻能遠遠的饞一饞,卻被池勤給占了這個大便宜。
韋祎也在飯堂見過那姑娘一兩面,相貌隻算是中平,以池勤的家境,與這姑娘結親是娶低了,他本可以娶個小官家的小姐,既有助益,又要體面多了。
驅散鬧哄哄的衆人,把池勤給救進辦公室裡面,池勤才有機會把扯得松散的外衫整平。“你就這麼由着他們鬧,也不擺出點架子來。”
“他們兩個還小呢,鬧一鬧是常事,千總您也别對他們太嚴厲,都是知道上進的,那麼厭煩讀書的人,從前夜裡還見他們挑燈背兵法呢。”
“是嗎?我真不知道他們有這等用功。”
“這倆人不就住在我隔壁?夜裡在那背書,背不住就拳頭砸牆,吵得我也甭睡。”池勤笑笑,“砸我這的牆也還成,正好起來查一查那群新兵蛋子有沒有放火燒了東林,要是惹煩了另一邊隔壁的肖豐,半夜爬起來揍他們。”
韋祎默然,這人脾氣可真是夠好的。“辛苦了,趁着婚期好好歇一陣子。”
“正想跟您提呢,婚事的假······”
“早給你報好了,足足一個月,不知我費了多少唾沫。”
跟兵部那些人打交道不易,那群文人一個個都把規矩、體統挂在嘴邊,池勤是知道的。
平時婚假給十日便最多,韋祎幫他請了一個月的假,十分夠意思。
“謝千總,”池勤正色抱拳,馬上察覺自己是不是過于正經了,又立刻笑起來“千總這麼夠意思,是不是囊中羞澀想讓我免了您的賀禮啊?”
韋祎長歎一口氣示意池勤一起坐下說。
“我還沒機會問你,上次想問時你正埋糞回來,趕緊放你回家。”韋祎給自己和池勤倒了茶,“你爹娘怎麼想的,沒給你說個官家的小姐?”
“唉,經了我大哥的事兒,我爹也對這官場倦怠了,過日子踏實為上,人姑娘家極能持家的,媒人踏破了門檻,能挑中我,我才是萬幸呢。”
“還‘姑娘家’,别說的像是你不認得她,你們兩個在廚房後頭說話,連我都看見過好幾次!”韋祎拍拍桌子,池勤又笑。
“如此便好,兩個人踏踏實實,舉案齊眉,比什麼都重。”韋祎點點頭,這年頭能兩情相悅,本就不易。“你成親你大哥也不回?”
“上回寫信給他說了這事兒,他回了賀信,隻說是不便行動,就不回來了。”
池勤的大哥原本是北方邊境的軍官,一次遭人暗害導緻殘廢,在家悶悶待了幾個月之後忽然不知所蹤,池家翻天覆地的找了他幾個月,幾乎沒了希望,才收到南方帶來的信件,說是在南方小城的一座寺廟後定居,讓家人不必擔憂。
從此之後,偶有信件,再無其他。池家人派老三南下去尋,在平素傳信的驿站守了大半年,沒查到半點蛛絲馬迹,隻好返回。
池勤前些年聊天時曾經跟韋祎抱怨過。
“他隻要人還在就成,以後總有機會相見,也不必非要讓他回家來了。”池勤說,幾年過去了,看開了。
“我本盤算着該送你什麼好,現在不必煩心了,送你雙喜臨門,營千總馬上換你做,附帶兩千五百員‘明日幹将’,上邊已經說好了,調令也許在你拜堂之前就能傳下來。”
“看來是千總您要高升了?”
“我不知道要被調到什麼鬼地方去,有你在我才放心。”韋祎說,“你知道非你莫屬,肖豐功夫好,脾氣壞,錢氿那家夥兵法不錯,性子軟,一個是能動手絕不動口,一個是能動口絕不動手,讓他們帶隊,會被兵部的家夥們玩死。”
對了,還有周沖和鄭予,兩個背不會書就砸牆的毛頭小子還不夠格做接班人。
“知道了,雖然不想要那兩千五‘幹将’,但還是謝您,官升兩級俸祿可多了不少,養家錢不用愁了。”
“你還愁養家錢?難道是要生十個孩子?”韋祎瞅他,旋即歎氣,“好好帶,馬上有大戰,别讓那群蠢貨當了炮灰。”
“您是要上戰場吧,我不跟您客套,戰功在其次,好好的回來才重要。”
“是啊,都得好好的。”
日常事務漸漸都交到了池勤手裡,池勤本就接觸的多,上手快,跟人打交道的能力比韋祎更強些,同僚們也都樂意接受這位接班人,韋祎每天下班的時間也越來越早,一日裡回去,異常安靜。
平時坐在門廊下繡花的女傭們今日裡都不知道躲去了哪裡,常在院子裡玩耍的攸沅攸絢宓兒東風西風花小寶也都不在,隻有柳不寒一個人柳眉倒豎地坐在院子正中央的石鼓上。
“娘,我回來了。”韋祎意識到了不對勁,但自己已經被看到了,隻好硬着頭皮上前問安。
“咱家那富貴的親戚坐在正堂呢,問我的安做什麼,還不快去巴結你那祿蠹舅舅!”
“那個,石鼓上涼,您當心身子。”
“涼什麼涼,降火!”
韋祎眼睛到處亂轉想找人來救他,凡是能動的早都躲起來了,自力更生吧。
“宓兒可是又出去玩耍了?”
“昨日你嶽丈家裡來信要接宓兒去郡裡避暑,給他收拾了行李讓壹通送他去國公府了。”
“啊?”
魏國公鎮鎮守國都之北,在北邊的安都郡,離京城有四個時辰的路程,宓兒一般是一去就住上三四個月或者小半年。
“怎麼也沒等我去送?還麻煩壹通。”其實韋祎想問送兒子出遠門,怎麼說也要告訴自己一聲啊,也該反思反思了,爹爹都變成“小祎哥”。但是他可不敢在娘親氣頭上問這句話。
“你也好意思見你嶽丈?”柳不寒怒氣轉移,“你忙着你那家國大事,等你回來家,清泉都入了土!”一出口就直擊靈魂,韋祎垂頭聽着不敢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