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說怕被抓?”羅晏停下來理論,“不識好人心!還要砸我,你看,都掉到地上去了!”
“這是重點?”
“我和你這種當官的可不一樣,行走江湖嘛,總是有不方便露面的時候。”羅晏伸手指向下面一間燈火通明,貼着好幾個大喜字的房間,“哎,找到了!這間應該就是新房,聽聲音池将軍還沒回來,我們在這等。”他在房頂上坐下來,将禮品箱子放在身旁。
“你的江湖是在房梁上還是在山寨裡?我這幾年還真是對你疏于了解。”
羅晏眼神炯炯地看向韋祎,“你現在不也在房梁上嗎?正好我給你講講,你想聽嗎?”
“不,我不想,你還是别講了。”
韋祎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房上。“這幾天信息量太大,讓我緩緩。”
“你剛才說聽什麼聽聲音?”韋祎忽然想起來。
“新房裡的聲音呗,我不信你聽不見,這會兒一點動靜都沒有,肯定是隻有新娘子一個人坐在裡面!”
“聽個屁,把耳朵閉上!”
“我跟你說,這蒙面巾有講究,可不是純黑色的,比黑色多一點灰顔色在裡面,其實這樣更容易隐僻,”羅晏安靜了一小會兒,突然出聲。“我在南甯國的時候啊,在一個農莊裡住了有十幾天,終于等到了那個據說是強搶民女的······”
“閉嘴。”
“我好想打你。”
“你怎麼知道池勤今天成親?”
“之前去城防軍玩的時候他自己告訴我的,這位池将軍真是個好人,文武雙全!我得跟他搞好關系,什麼時候他不想混官場了,挖去我家當镖頭,我家的镖師總也不夠,镖頭們都是大老粗,可愁死人啦!之前我去北邊督查一批皮毛的押送,我家北邊分局的镖頭真的氣死個人,自己記錯了賬還要跟取貨的金主争執,不知道要和客戶搞好關系嗎?竟然把人家的兒子給······”
“閉嘴。”
池家的宅子不大,是一座小巧的三進院子,整體看來還是蠻樸素,被池家住得挺擁擠,沒什麼景緻。後院裡唯一的一處小空地放上了好幾排晾衣服的竹竿,即使是今天這樣的大日子,上面也晾滿了衣服。
院子裡隻要有空檔就種上了許多花花草草,剛剛入秋的時節,夏天開的花還沒有敗,秋天開的花已經打了骨朵,生機勃勃。
韋祎從前也上過柳家的房頂。
柳家可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裡一眼望不到頭,即使人口不少,整座府邸也顯得空蕩蕩,景緻十分好,園林都有一大一小兩座,淙淙流水聲不斷,傭人在其中安靜地穿行打掃,說話的時候都要壓低聲音。想要體會壓抑的安靜就站上柳家的房頂好了。
韋宅的房頂韋祎更熟悉,白天還成,傭人家小孩子們都在院子裡玩耍,鬧着韋祎也帶他們上房,到了晚上就漆黑一片,偶爾見到個人要吓一跳。
池家不同,似乎每間房子都住着人,箱子簍子、脫下來的髒鞋子堆在房門口,裡面塞着襪子。往後看還挂了一牆的臘腸幹肉、黃玉米紅辣椒,沿着廚房的牆根擺着大小醬缸、鹹菜缸、醬菜壇、生菜蔬,擁擠又有人氣兒。
喜宴的酒味菜味兒和鞭炮的氣味兒還在空中沒散去,在這坐着,呼吸的都是煙火。
“壹通,行走江湖好玩嗎?”
廟堂之高,是擺在面前的路。江湖之遠,他沒去過。
“好玩啊。”
“和師父那裡比?”
“哈哈,不好玩。”羅晏迅速的回答了韋祎,中午他比韋祎喝的多,到現在也沒有完全褪去酒氣,安靜的坐了一會兒,“你知道,所謂行俠仗義,一定是先發生了不仁不義的事情,其實挺可怕。還有,我哪兒能叫行走江湖啊?人這麼多,誰是能用上的,哪個是不利的,要分出來可夠我頭疼的。”
去年見到三表姐夫的時候,韋祎問他為什麼要進朝堂,三表姐夫拍拍胸脯跟他聊了一炷香的“報效國家”“效忠君主”“為民除害”,韋祎聽了聽,“這不是軍營策論課的老生常談嗎?虧你能記得住。”
三姐夫猶豫了好長時間,嘿嘿一笑,撓着頭告訴韋祎,他年少時為了報仇,陰差陽錯得罪了一個十分有勢力的門派,被追殺了一年多,最後身受重傷逃不動了,隻好接受官府的召集令。
“好慘!”韋祎不忍心問下去了。“那你覺得當官好玩還是當俠客好玩?”
“小祎你是想問在哪兒更好吧?你直說嘛!我跟爹爹可不同,不會撺掇你混官場的!哈哈哈哈!”他又撚着下巴認真苦思冥想了老半天,“真要說的話,我倒是覺得能娶到三姑娘是最大的好事,如果我是一介江湖白衣,怎麼可能認識她呢!”
回想起來,三表姐夫的意思也許是,江湖和廟堂,都不怎麼樣。
羅晏還在那絮絮叨叨,韋祎每個字都聽進了耳朵裡,他此時并不想給自己增加額外的情緒負擔,也不想再叫羅晏閉嘴。
羅晏主動閉了嘴,“你又想聽了?你想聽了我就不說了!”
“你……閉嘴!”
聽聲音,筵席似乎接近了尾聲,一衆親戚朋友終于肯放新郎官去洞房,池勤一個人歪歪倒倒地從前院走了出來,往新房走去。
路過中間的狹窄空地,看到地上掉了有一個黑乎乎的布料團子,他蹲下去撿起這塊可疑的物品左右看看。羅晏在房上憋笑憋得辛苦,韋祎白他一眼,打了個呼哨,池勤聞聲擡頭,露出笑臉來沖他們揮手。
放在平常,池勤跳上房沒什麼問題,醉得路都走不穩時就别提上房了。
韋祎跳下去,叉住池勤把他帶到房頂上。
“哎呀千總,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不對,你現在已經是中郎将啦!”池勤是那種喝了酒之後身體不受控制但頭腦還清醒的類型,無論喝多少都不說胡話不斷片兒,“還有羅公子,多謝您的禮!”
“不用客氣,你什麼時候想辭官要第一個告訴我!”羅晏大力拍池勤,韋祎都怕他把池勤給拍吐了。
“我辭官豈不是又坑我弟弟?”池勤哈哈笑着,“您可别想了。”
剛才偷看時他們兩個數了數,算上不在家的大哥,池家竟然有足足十二個孩子。
“你家的人口可真興旺!”
“原本沒有這麼多,我娘都六十多了,我小妹才五歲,怎麼可能?”
“難道?”羅晏心中的八卦之弦繃緊了,池老爹不像是會養外室的樣子啊!
“小叔前些年在北境戰死,小嬸憂思成疾,沒多久也去了,我爹娘就把小叔的四個孩子接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