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爺的,若是被封到東海郡,算是隆恩。但這位皇十三子雲攸纾可沒被封到東海郡,而是東海郡再往南七十裡外的東平郡。和東海郡相比,東平郡更像個附屬的鎮甸,主要經濟來源便是給東海郡提供農副産品。
但是托東海郡的福,不少小商旅選擇在此落腳,東平郡也不算閉塞。
趕了一夜的路,中途隻停下來歇息了半個時辰,吃了個火烤土豆墊肚子。夜間官道無人,可以放馬全速奔騰,第二天辰時末便到達了東海郡。
這個時候,東海郡已經非常熱鬧了。來往商旅行人摩肩接踵,送肉類果蔬的貨車來往不停,人聲鼎沸,城門大開,守城士兵隻維持秩序,并不檢查物品,一身武器的韋祎和周沖順利的混進城去。
幸好,此時早餐的時間快過去了,早點鋪子裡不算很擠,終于有了幾張空桌。
韋祎看中了一家頗具當地特色的早點,将馬拴在店門口,坐定。聽了店小二報菜名,叫了一大碗扁肉燕拼魚肉圓子湯,周沖要的是大碗鹵面,覺得不夠,又叫了一份糍團。韋祎心想周沖這是不好意思多點菜,于是加了一碟海蛎餅,一碟蝦酥,一碟鹽水鴨脯。
趕了一晚上的路,此時腹中空空,二人風卷殘雲般将一桌的早點都吃光了,當然是韋祎付錢。然後迅速找個客棧,要兩個房間,各自倒頭大睡補眠。
為了趕路方便,晝伏夜出。
白日裡睡到午後申時末,周沖比韋祎先醒來,洗漱了一番,又走出客棧,在這條街上逛了一通。
他幼時長在東南,那裡雖也沿海,卻是軍港,出了連綿的營房,外頭百裡不見人家。生在軍中,長在兵營,出門的機會太少了,趁着今天的機會,他還想去東海郡大港看一看,湊個熱鬧。
在客棧門口徘徊,轉了第三圈時,熱心腸的店小二跑出來問他,“客官可是在找什麼,小的給您介紹?”
自己去吧,怕耽誤了中郎将的差事,叫中郎将一起去吧,又不太好意思。“沒有沒有。”周沖猶豫不成了,跑上樓去拍門叫韋祎起來。
韋祎是醒了,正抱着被子瞪着帳子頂不想爬起來,有人敲門,隻好起身。沖外頭喊一聲,“小二!勞駕您端盆熱水!”
“好咧!熱水馬上送到!”小二可利落,韋祎本想關上門等一會兒,卻看見大堂當值小二話音剛落,後頭就轉出來另一個夥計,拎着銅皮水桶走上樓來,沖韋祎和周沖殷勤地笑笑,進來給房間的盆子裡添滿熱水,順手收走韋祎早上洗漱時用過的手巾,從圍裙口袋裡拿出幹淨的換上。
“咱們運氣都挺好,中郎将,剛才我叫熱水時也正趕上店家燒好水,沒想到您也是!”周沖撫掌笑道。
“咳!”韋祎瞪他。
送水的小二比周沖乖覺,“咱們店裡缺什麼也不缺熱水,夥房裡常燒着呢,别說是洗臉,就是您現在想沐浴,水也是夠的!二位放心用,有事兒就叫小的一聲!”說完便立刻關上門離開了。
韋祎聽着小二确實走下樓了,四下皆無什麼可疑動靜,才壓低聲音責怪,“哎呦喂,周百戶啊!您是叫公子也成,叫我的名字也成!”
“哎呀,對不住!您看我這記性!”周沖捂住了自己的嘴,“習慣了,改不過來口!”
“我才當了幾天中郎将,你哪來的習慣?”韋祎瞪他,“你叫一聲韋千總也罷了,我還能說我姓韋名千總,還中郎将,有人姓中名郎将的嗎?”
韋祎越看越不順眼,“還有!你沒事兒就别在這裡正坐,說話聲那麼大,怕别人不知道你當兵?還有這手,你是不是不挎腰刀手沒地方放?”
周沖此時正一手緊緊攥拳放于桌面上,另一隻手在腰間搭了幾次,也沒摸到可以扶着的刀柄,正難受呢。
“算了,就待這麼一天,外人面前記得就成了。”韋祎擺擺手。他沒跟周沖一起去過外頭,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周沖穿便裝。
在韋祎眼裡,周沖年紀又小,家世平平,讓他換便裝一起外出,滿以為這人會穿一身短打,扮作仆從倒也合适。
等周沖換了他自己的便服出來,一見,着錦緞圓領長袍,戴漆紗平式幞頭,蹬皂靴,佩瑛珏,俨然是上等人打扮。
愣了一會兒,韋祎想明白過來,雖然自己不覺得什麼,可周沖怎麼說也是正兒八經的從六品百戶将軍,隻講品級的話,這可比縣令的官兒還要大,當然是上等人。
乍然點通這一層,韋祎心中竟然有些羞愧起來。
人家周沖明明是年少有為,獨立打拼,強上自己許多,自己心底裡竟然把他當傭人小子一般的地位看待,不知道在這幾年的相處之中,這并不敬重的态度有沒有惹得衆人不快。
轉念想,韋祎還真覺得這幾人之中,池勤更像個當官的,肖豐十分有将軍氣質,雖然錢氿常常沒個正形,但韋祎還是很自然地把他當将軍看待。隻有周沖鄭予,沒那麼像當官的。
難道真與年齡有關?
“你還沒說,叫我幹嘛,要下樓吃飯?”韋祎去洗了臉,用新換的幹淨手巾擦幹,披上外袍,系好腰帶。
“中郎……額,公子啊,我想去東海郡的大碼頭看看,長長見識。”
“哦,那你去吧。”韋祎撓頭,“東平郡離這兒不遠,咱們明早一開城門就出發,不到晌午就能到。今晚你想四處看看便自去,飲食花銷報公賬。”
話是這麼說,報賬麻煩的要死,飲食住宿的小錢韋祎就替他自掏腰包了。
周沖在那躊躇着。
“對了,我的字是子隽,子醜寅卯的‘子’,隽永的‘隽’,被你叫公子我好生難受,你還是叫我的字。”韋祎說,“你今年二十了,可有取字?”
“我爹去得早,沒有叔伯,我娘不識幾個字,不會取,便一直未曾取字。不過啊,子,子……”周沖在那子了老半天也沒叫出子隽兩個字來,“您長我幾歲,我稱呼您為兄長,您看可以吧!”
“可以。”韋祎記起來,自己唯一的表弟是皇子,論起禮制來,周沖這麼叫頗為僭越,不過這也無所謂,沒人在乎那本禮制。前陣子周沖還拉過沅公主的小手呢,講起禮制來,命都要沒了。
“你既然未曾取字,等回了京城,我替你尋覓位宿老名将,你拜個師,方便取個好字。”
“宿老名将”便是韋祎的嶽丈魏國公。周沖的長槍用的确實不錯,是塊好材料,魏國公心懷家國,名震四海,滿門忠良幹将,為人爽朗不藏私,周沖若能拜在魏家門下,前途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