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打門口過的那一路官差,不知是不是為了雲攸纾而來。
“逸希姑娘與東平郡的衙門相熟?”
“不算熟悉,不過是他們知道我,我也知道他們罷了。”
“小郡城的法曹,官職應當在七品、八品的樣子,算是個小官,怎麼在你面前,如此惶恐?”羅晏替韋祎問了,省得他躊躇。
“若說東平郡此地,大貪大惡是沒有的,這兒上上下下,毛病隻是無能,貪些小便宜而已,很好打發。”羅易道,“我與瀝州的太守相識,他們自然怕我。更何況,每年的百兩銀子,雖然不多,他們拿着也手軟。”
她若是遮遮掩掩,韋祎心裡可能會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坦坦蕩蕩地說出來,反而不覺得難受。
翻一翻大齊國的史冊,隔三岔五便要整頓吏治,然而每次整頓,都能抓到大貪、小貪衆多,腐敗之事數不勝數,觸目驚心。韋祎跟在皇帝身邊時,曾聽皇帝疑惑,“這饷銀不少,選人慎之又慎,貪污罰得重,為何還是前仆後繼?”
說來奇怪,韋祎也疑惑。
本朝當官的,待遇算得上優厚。
京城裡的小官小吏辛苦些,京中人多地少,六品以下的,很難排到官家發宅院,但會按照家中人口數分配宿舍,不必花費銀兩租賃房屋。
相對地,在京中做事,機遇也多。
外省的官員,即使是九品芝麻官也配給宅院住所和轎馬,吃公家糧米,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大花銷的地方,真不知那些人貪來千百兩錢财,用在何處?
飯畢,又在堂中坐等了好一會兒,平郡王沐浴竟沐了一個多時辰!此時已是後半夜,雲攸纾才穿好了衣服,從二樓的卧房中走出。
“雖然方才是虛驚一場,但依我之見,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們連夜離開,去往東海郡。”羅易提議,“東海郡是州府,治安怎麼說也要更好些。如果真有敵人,我們算是先下手出其不意。”
“夜裡能出城嗎?”韋祎問。
“子隽有所不知,因為東平郡需要常常向東海郡運貨,運送過去的新鮮蔬果肉類要出現在第二天一早的集市上,隻能連夜運送,所以東平郡并不關城門,我想這會兒,城門處正熱鬧呢。”
“所以說……”韋祎想到,一座城門常開的小郡城,何須法曹帶人查夜?
“正是如此,東平郡中,從不查夜,也不查貨車物品。那昏庸法曹說要夜間巡街,純屬胡扯。”羅易向韋祎道,“咱們這位京城來的将軍,想不到鄉野小城竟然不查夜吧?”
韋祎隻好幹笑兩聲。
“平煥,你走後,這店子交給我,我來給你派一位掌櫃,隻算是你從我這裡雇傭的,每月盈餘與你五五分利,等你回來時我一并給你,你可放心得下?”
“姐姐願意替我接管,我已經喜出望外了,竟然還能得利,哪裡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那便好,你快去收拾,我們一起出發。”
“現在就離開的話,我要去下榻的客棧中取回包裹,結清房錢。”韋祎道,打早上出了門,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去。
“不用了,傍晚你在我卧房睡着時,周将軍正回來,我已經拜托他給你取來行囊,等會兒你與我一同到商行中出發即可。”
原來這人是早就想好了連夜往東海郡進發。
幸好此時雲攸纾已經上了樓,不然,聽到韋祎睡在了羅易的房間裡,又要一陣好鬧。
不多時,雲攸纾分幾次,挪下來好多行李。
向店内的夥計告别後,與衆人一同到了羅氏商行,羅晏羅易兩個人一個轉身的功夫,就收拾停當,合着這兩位早上剛到,沒打開過包裹呢。
馬已備好,為了速度快,不拉馬車,行李用馬背馱着,一路向東海郡奔去。
到了早上東海郡剛開城門的時候,正好到達。
衆人都奔波慣了,不覺得怎樣。
唯有雲攸纾,剛出發半個時辰就吃不消,叫喊了兩聲,衆人安慰他一番,繼續前進,後來見他也不喊了。
進了城,正喜悅時,雲攸纾栽下馬來,喘了好一會兒,兩條腿已經支不住身體,坐倒在地上。
“這是怎麼了?”
“我從來沒騎過這麼久的馬。”雲攸纾呆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這算什麼啊?”羅易把缰繩扔給随從,走過來扶雲攸纾,“等你們趕上了大軍,每天都要騎馬一整日呢。”
“什麼?!”
羅易叫人背起已經變成一灘爛泥的雲攸纾,雲攸纾不願讓人背,于是隻好兩個人一左一右叉着他。
“住到我家去,别的不敢說,安全是能夠保證的。”羅易帶着衆人徑直往自家宅院進發。
“依我看,我們還是住在官驿之中罷。”韋祎道,這一路上他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到了東海郡,不管是出于情分還是禮貌,羅易都必然邀請他們住在自己家中。
一來,此行奉密旨,雖然羅晏和羅易已經成了知情人,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知情啊,鬧出來豈不是自己抗旨?第二,那黑影子可是在羅氏商行的客棧中出現的,誰知道其中有沒有關聯。
想到這,韋祎暗罵自己有些謹慎過頭。
但此事不得不謹慎。
若不是雲攸纾身體弱成這副樣子,韋祎會決定補充物資後不再停歇,直接上路追大軍。
“歇歇吧,他都那個樣子了,若是在官道上病倒了,你們可怎麼辦?”羅晏也勸道,“不像我,是個勞碌命,老爹催得急,我要趕快去睡一覺,入夜就出發。”
“那好吧,你的行裝我讓下面的人打點。”羅易攤手,“若知道你隻來這一天,我就不帶你去東平了。”
旁邊自有随從得令而去。
“你辦事我放心,走,我們吃早飯。”
雲攸纾是沒法坐在桌旁用餐了,羅易的随從叉着他安頓到官驿,開間上房,随後又找來醫師給他檢查一番。
“這位小公子隻是有些勞累,身上酸痛罷了,無礙、無礙。”醫師拈須道,“脈象看并無疾病,隻是體弱,缺少鍛煉,小公子平日裡多爬山、遊泳、打幾路拳,身子會好起來的。”
“郎中,無需開藥?”韋祎問。
“不用、不用,歇息兩日即可。”
“可我們還着急趕路呢。”韋祎試探道。
“哎,身體的事情可急不得!”老醫師怒道,“你是患者的什麼人?”
“我是他表哥。”韋祎面不改色撒謊道。
“你是怎麼當哥哥的!你如此壯實,弟弟卻身子骨羸弱!”醫師立刻指責他。“勞累過度自然需要修養,至少養滿兩日!不然有什麼差池可别來找我!”
“聽到沒有!要養滿兩日!”雲攸纾虛弱地躺在床上不忘對韋祎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