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遠遠站在亭子裡看了兩刻鐘,覺得實在無趣,此處是西别院裡的水榭,又怕賀顼等會兒投湖或者是觸柱,所以不能走開,直到把明三公子弄來陪着賀顼,這四個人才能走開。
順理成章地,到了第二天,羅易清晨起來去方便,摸索着打開了門,門前一張慘白慘白的女人臉,這是賀顼,背後是清晨仍有星子無初陽的天空。
幾日折騰,賀顼的身量輕了不少,從豐腴美人兒變成了清瘦美人。
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喊出來。
捂着心口,“賀小姐,何事啊?”
賀顼魂不守舍,氣若遊絲:“羅老闆,我是來辭行的。”
“快進來說,太陽沒出來,晨露寒涼。”羅易顫巍巍把她請進來,托着賀顼的手,冰冰涼、輕飄飄,如同捧着一汪冰水。
這情景,這對話,十分像是戲文裡幽魂托夢一折。
暗地裡掐自己肚子上的軟肉一把,哎呦,真疼!看來不是夢,掐哪裡不好要掐肚子,這會兒可憋着要趕去茅廁呢。吓這麼一大跳都沒有出醜,我是不是應該佩服我自己?羅易嘴角抽抽。
站在門口,賀顼不肯往裡走了,“承蒙羅老闆搭救,賀顼白白活了十七載,竟然不知父親是……是兩面三刀之人,昨日裡想了想,顼兒已随家人一同見識過了大齊從南至北的風物,此時了了,算是無憾的。”停住了一會兒,“隻是羅老闆救我,是白費力氣,若是被官府發覺,連累了您。”
這是辭行要去鬼門關啊,羅易眼神向外望一望,很希望此時能有什麼人路過,好歹讓自己先去個茅廁,再回來勸這位。
太陽都沒出來,怎麼可能有人來。
“我虛長你幾歲,能叫你顼兒妹妹嗎?”
“羅老闆是女中豪傑,往日裡從不與我們這些閨閣女流來往,如今我隻是一片飄萍而已,羅老闆還肯叫我一聲妹妹?”
羅易仍然捧着賀顼那隻冰水一般的柔荑,人站在門口,門關不上,身上隻穿了一件薄綢睡衣,被清晨的涼風吹得直發抖,羅易的手也快結冰了。
“說哪裡的話,姐妹之間,叫什麼羅老闆,你就和明三公子一樣,叫我一聲姐姐罷!我忙于俗事,從未與姐妹們親近,一直引以為憾事呢。”
一通猛拽,可算把賀顼給弄進了房間,按住她坐下,先掏出一件衣服披在賀顼身上,再拿出外套給自己披上。
因為身子僵直,衣服披在賀顼身上,很快就滑了下去,羅易把衣裳從椅子縫裡撿出來,又披上去,看賀顼沒什麼反抗的意思,走到前面系上帶子。
“俗事,俗事,俗事才是好事,隻有男人才能做的事,怎麼能說是壞事呢。”
隻有男人才能做的什麼事?是做生意還是三妻四妾?
與賀顼對話有點吓人,雖然現在她是活的,但眼神放空,身子僵直,說話聲音飄在半空中,就怕等會兒子哪句話沒說對,一頭在自己屋裡撞死。
“那個,顼兒妹妹,世上的事情,哪裡分什麼男女。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告訴姐姐,管它什麼男女,姐姐都幫你辦了。”
若是她說要大美男陪她就寝,我可就隻能去求雲栖了,羅易顫抖着想。
“前些日子,我想着要和爹娘吵一架,好讓他們放我出門去,自己相看一番青年才俊。”冷笑個不止,“到頭來,就可笑了,竟然連爹爹都……”
“說起青年才俊,我看也隻有明法曹家的三公子還像點樣子,妹妹你還說是我救你,我反而是要道歉,若不是我二弟不知輕重,我哪有認識妹妹你的機會呀,都是明三公子,這幾天張羅着四處找你,我見着他夜裡過了子時才肯回來,第二天剛剛天光就又出門去找你,這才把你找出來。你爹被人捉走,我們又不知道你被藏在了哪裡,真的要出危險呢。”
好一會兒,賀顼的聲音幽幽傳來:“還不如不去救我,一間陋室,餓死凍死,倒也幹淨。”
羅易現在開始恨自己昨夜為什麼要饞嘴,見秦瓊從外頭的酒樓提了煲雞湯做夜宵,去讨了一大碗喝,喝過之後覺得胃裡暖和了,回房裡沒有等,洗漱後很快昏昏睡去。
搞得現在内急。
事情也急,雖然說謀劃得不錯,可這裡面也有個連羅易都絕對不想碰到的可能性,那就是明三和賀顼這兩個人彼此無意,明三倒是輕松,拍拍屁股也就走了,賀顼怎麼辦?讓羅易把她送官府?
羅易也幹不出來這個害人事。
沒法送官府,要救人救到底,包她一輩子。
那就搞砸了。
“他救了我兩次。”賀顼說,“若是這一切都沒發生,說不定我和他……”
話音未落,二人都聽見了外面腳步亂響,好像又有什麼人在喊。
聲音逐漸靠近主屋,羅易起身,意圖開門看看,不管是誰,快來給自己解圍才是真的。
向外推開一條縫隙,外面一個大力傳來,砰地把門反推合上,震得毫無防備的羅易往後一跳,險些夾到手指頭。
“何人擅闖!”
“是子隽?”羅易聽見門外有人厲喝。
“韋公子,是我啊,我是明三!”明三衣衫不整,頭發披散,慌裡慌張。
“大清早的,你為何在宅中亂撞?”韋祎在正面看清人臉,收了敵意,聲音也緩和下來。
“賀小姐不見了,我,我怕她再有個三長兩短,一時情急才四處招呼,絕沒有攪擾貴宅的意思!”
“不見了?可能是不熟悉宅子的路徑,我們一起找找。”
“别找了,子隽你讓開點,别擋着門了。”羅易在門裡面拍一拍。
門一打開,羅易跳着腳沖出去,一邊飛奔一邊惡狠狠道:“子隽,明三,我可真是謝謝你們!”
“啊!賀姑娘!原來你在羅老闆這裡!”看到了賀顼,明三沖進房間,“手怎麼這樣涼!”
韋祎站在羅易房間的門口。剛才睡夢裡聽見宅子内有響動,于是立刻跳起來,跟上了在宅内亂竄的人,一直跟到了這裡,見羅易要推門出來,才現身阻擋。
“好冷!”抖三抖,韋祎此時也隻穿着一件睡衣,拎着劍。主人家沒有請,就走進女子卧房之内,不太好,站在外面,又實在是冷。
就這麼走了,好像也有些煞風景,明三和賀顼還在房内呢。
對了,羅易跑那麼急,是做什麼去了?會不會另外有什麼急事?
就在韋祎想要輕身躍起,跟上羅易的時候,終于想起,姑娘當然也有急着去方便的時候。
于是換了個方向,猶猶豫豫挪回自己房間内,蓋好被子躺下。
在外面凍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上蹿下跳的,根本就是徹底清醒了睡不着,“我怎麼能自己一個人睡不着呢?”
于是,借着晨曦的微光,欠缺天賦的雲攸纾又被拉起來練習劍術的防守,今天的體能訓練有所增幅,從跑十圈上升到了十三圈,外加紮馬步練習基礎拳法一炷香。
“韋子隽!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應該盡快出發,否則會誤了出使的時間!”晨練完畢,賴着最不想出發的雲攸纾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