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下決心,等兒子到了開蒙的年紀就把他送走,橫豎不能親自教學,非得把自己氣升天。
朱白芷先生高飛于天空,在前領路。
因為要防備着蕪夙的出現,朱愈也跟着來了,負責探查蕪夙的朱白術先生正站在朱愈的肩膀上。
剩下兩個校尉留在客棧保護其他人,韋祎給他們留了自己的名帖,若有需要,就去當地的縣衙求援。
已知,周沖的武力不是問題。
不過那個躲在暗處的蕪夙有些麻煩,隻有韋祎能制住她,甚至那也得等韋祎在暗處時才有把握,這位韋将軍實在是不喜歡與敵人正面沖突。
與敵人一對視,戰鬥力唰唰唰下降。
對面那個,他或者她,甚至是它,有家人,有朋友,就算是隻熊,窩裡還有兩隻小熊崽子和半頭沒啃完的野山羊。或者是為生存而戰,或者是赢了有錢拿,或者是背負着家國使命,怎麼忍心讓這種人輸呢?
再退一步,演武校場上,赢的人得表彰,為升官鋪路,絕大部分人都比韋祎更需要用赢比武來鋪路,而韋祎從來不缺機遇。
别人的眼睛裡,滿是必要取勝的鬥志。我奪走了他們的命,我能獲得什麼?還沒有想出有什麼戰利品是韋祎非常想要的。
十八歲、十九歲那會兒鬥志最盛,這個問題同樣存在。
尋思着想給自己也培養點兒收集癖出來,從每個戰死的刺客、密探手裡留下一件戰利品,收了那麼一盒子。很久之後才發現,即使這盒子東西全丢了,好幾年都沒想起來去找,可見收集癖培養根本不成功。
小時候還能用家國情懷來催眠自己,一切都是有益的,南征稞國之後,也沒有辦法騙自己了。
不可否認韋祎很敬佩當今皇帝,但他也就是那麼回事兒而已,一個有心胸有才學的凡人。
如師父幼時教導,國家都會教化百姓要忠于君主,忠的是什麼?是人,還是“正确”?如果是前者,那叫愚,如果是後者,師父大笑道:“你們想過沒有,若是國君錯了呢?”
韋祎不能說自己是為君主而戰。
此地是個縣城,沒多久就騎馬到了荒郊野外,朱白芷從空中俯沖下來奔着朱愈就去了,好大個的鷹從空中沖下來,換了韋祎早躲開了,朱愈伸出胳膊,讓白芷抓着。
不用他開口,韋祎等人知道,就是這附近了。
山腳下,勉強有一條能走馬的土路,目所能及,沒什麼能藏身的地方。
不過,都說是這裡了,韋祎揮揮手,錢氿和另一個弓兵校尉從馬背上騰身而起,消失在了兩旁的樹冠中。三個校尉拔刀,把朱愈和雲攸纾圍在中間。
“待着警戒,這裡還算空曠。樹上兩個跟我走。”韋祎下馬,出發。
順着這條路向前走,拐進樹叢裡面,看了老半天,依稀看出山腳下有個破得不成樣子的建築,塌了一半,漆已經掉沒了,灰不溜秋的,和山石幾乎融為一體。
“去追人,追到一個山腳下的破廟,有比這還俗的情節嗎?”
“若是情節再俗點,我們都得成為塑造您英雄救美壯舉的炮灰。”樹冠裡傳來回話,另一邊樹冠裡傳來笑聲。
“行了,你們兩個在這待着,我進去看看。”韋祎沒拔劍,直接擡腳跨進去,破廟早就沒門了,原來裝門那處露出黑黢黢一個大洞,像是一具因為脫水而自然張開大嘴的幹屍。
本朝不興宗教,也不反對宗教,百姓大都富庶,拜神權當消遣。
說不信也信,說信也沒那麼信,各地佛寺、道觀、城隍土地的香火都不錯,維持生計沒問題。
這廟為何破敗成這個樣子?若是遷走了,官府早該來拆除舊建築,防止年久失修倒塌傷人。
進了廟,借着半邊漏洞的屋頂灑下來的天光,正殿神龛裡供奉的不是神佛泥塑,站到近前細看,幾十塊牌位,該倒的倒了,該朽的朽了,最大的那塊仍在正中央嵬嵬矗立,“诰授開國隅希郡公朝請大夫顯考徐公永字端忠府君之位”。
郡公是前朝的爵位名,本朝并無此爵位,而朝請大夫是個前朝的官名,比光祿大夫低兩級。
“前朝的開國郡公,這牌位算起來至少有個三百多年。”本朝已近百年,前朝一共才二百來年,中間夾着幾十年亂世,一猜就是真正的好木頭,至今不朽,陰刻字迹清晰可辨。
前朝一個名叫徐永,表字端忠的郡公爺,在朝中做過朝請大夫。這裡,是他的家廟,這位徐公,徐端忠,是發迹立家廟的第一人。
郡公爺在前朝,有千戶的食邑,在地方上算是好大一個權貴,有家廟不稀奇。
破敗的家廟能留到今天,挺稀奇。
一間正殿祠堂,兩邊有耳房,後面還有一間完整的院子是給人住的。往門前的空地上看看,殘破矮牆的遺迹尤在。看規模,當年應當有和尚或者道士在此常住看護。
祠堂裡沒有人,繞過巨大的神龛背後,就是祠堂的後門,從後門走出去,前後左右都是房間。
“挑哪一間進?”不知道先進哪一間房,青天白日的,這裡每一間房都又破敗又可疑。那就哪個都不選,直接繞到整個院子的後面。
久未修剪肆意瘋長的蒼松翠柏環繞,正中央一塊橫放的大石碑惹眼,石碑下是一條修建向下的石頭台階,盡頭是一扇石門。
“徐氏族墓”四個大字下面一排小字:“生人上歸陽,死人下歸陰,東嶽之君鎮護如儀,一切邪祟盜賊不得犯,如律令。”
這不想當然嗎?
把墓藏起來,封死,指望無賊盜墓可還行,你把墓葬放在這裡,還不如把“誠邀盜墓賊光顧”刻在墓碑上。
封墓的石門已經斷了一片,掉在地上,像是火藥炸斷的。
這墓早就被人給光顧了。
說不定就是被羅晏那種人光顧的。
摸一摸腰間懸的劍,羅晏說,這劍是他從什麼古墓、古宅裡“拿”出來的。他經常幹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别的人盜墓、探險是為了生計錢财,他是去玩,看新鮮,順便結識奇人義士。
盜墓賊裡有沒有奇人義士,存疑。
這來曆不明的古劍正懸在韋祎腰間呢,于是韋祎看見了被盜的一座墓,莫名有些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