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上架了一口湯鍋,在打坐之前,韋祎要負責給柳爚從缸裡撈出條魚來,把魚殺了去掉内髒和魚鰓魚鱗,洗幹淨放進鍋裡。
“剩下的我來,你别調味!”下一步之前,柳爚制止了他。
“合着我隻負責幹髒活。”洗了兩遍手,魚腥留味堅毅。
“待會做好了你不喝啊?等你喝的時候就知道各有分工才是對的。”
“堂堂柳家名門小姐,竟看坊間小說話本?”
打坐狀态的韋祎說話有點慢,像是半睡半醒,很容易分辨。
“怎麼不看,柳家的名門小姐都看。”
柳家有七姐妹呢,一個開始看,一定會都看。
“我還寫過兩本!”
“咳咳!”剛才說了,唠嗑可以,不要講鬼故事,但是也不要講這麼勁爆的消息!
小說話本是下流事,隻有流氓小子街頭無賴才敢光明正大的去攤子上買。上層人私下裡熱衷,但明面上要十分唾棄。
“你怎麼了,别激動啊,回頭我拿給你看看,請壹通幫我畫了插圖呢,他的畫功确實好。”
“咳!”
能讓羅晏同意畫插圖的,不是文绉绉幹巴巴的小說,一定帶點“有趣的”内容。
把眼睛睜開,打坐的事先放一邊,緩一緩。
“什麼時候的事?”
“我沒嫁人那會兒,有閑空兒,之後就來這裡了,哪有時間編故事?”
“賣來賺錢?”
“《君心傳》和《京華道姑》,就這兩本。”
這兩本确實賺過不少錢,在京城風靡了好些年,名氣大得連韋祎都知道!
從四萬那裡拿過來看過,一眼就看出插畫是羅晏畫的,故事精彩,文筆不俗,當然,某些場景的描寫也不俗。
當年京城的衆家老小學究,翩翩公子們若是知道了這兩本豔書是他們心目中纖塵不染的聖潔大才女所寫,會氣得吐血。
“舅舅知道嗎?”
“他知道啊,當時我對書中的部分内容不太懂,就找我爹幫忙潤色。”
“他幫你寫?”幸好沒有接着修煉,這話要驚掉下巴。
“我爹說,自诩清高的老學究,哪個不養着八房年輕小妾,生怕自己沒兒子斷了種,滿口聖人君子的讀書人,私下裡喝花酒玩花樣,京城大才女寫兩本小說怎麼了?你有意見啊?”
“不敢,不敢。有幸拜讀,寫得好!”韋祎豎起大拇指。
“寫這兩本算什麼啊,像二姑母那樣揚名天下才是了不起。”即将變寡婦,不用再幫着丈夫處理政務了,悠閑的生活馬上回來,可能會重新提起筆。
“你們寫的書絕非同一類型。”
一段時間以前,羅易突然問韋祎,“有一位叫柳不寒的,是《算學啟蒙》、《算學初級》、《算學中級》、《算學大成》的作者,坊間盛傳他是你們柳家的子侄,這是真的嗎?”
“是我娘。”韋祎回答。
“令堂!真的嗎?”
“真的,我騙你幹嘛?”
柳不寒确實是一位“揚名天下”的著名作者,她編撰的一大套算學書籍是全國各地官學、私塾的通用教材。
不過,她也沒在“柳不寒”三個字的後面打括号标注個“女”字,所以大家都猜測這位算學家是名門柳氏的子弟,想不到是個女的,更想不到她其實是“韋夫人柳氏”。
那一大套算學書籍是她早年舊作。
十年前,柳不寒上奏章給皇帝,建議他在國子監開設物理課。
既然是柳不寒的“建議”,言辭一定不客氣。
舉了很多例子,比如各國都有避火氈,大齊國竟然不會造,還說西域已經造出一種機器,把裝滿火藥的鐵桶向敵軍抛射過去,殺傷力極大,但大齊沒有。
如此衆多,就差告訴皇帝不重視科技就要亡國了!
皇帝深以為然,他不好意思問“物理”是什麼,自行理解為“萬物運行之理”,調查了國内無人能教授這門課。
柳不寒隻好自己動手,搜集古籍,新編整理,編撰為教材,啟發年輕人研學。
韋祎十五歲剛回家的時候,柳不寒起筆,《格物新編》十八冊,《格物史》四冊,現在寫完開始初校,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明年能夠完工。
一共二十二冊書寫了十年,夠快的,柳不寒獨自工作,沒人與她配合。
就柳不寒的脾氣,誰敢來搭檔啊?
有教材,到排除各類阻力真正開設課程,再到培養出專業人才來,中間隔着十萬八千裡的距離呢。
配合完成作品不容易。羅晏這位知名業餘畫手有整整一列表的合作寫手,他對每一位合作寫手都十分不滿,而每一位寫手也都對羅晏不滿,互相提出百八十個意見,拖稿、趕稿,周而複始,聽起來就不太愉快。
開始了,眼前就有一位。
“我跟你說,雖然壹通的畫功不俗,但他是真的拖啊!而且,他畫姑娘還成,畫男人不成!我讓他畫英俊少年,他畫的少年神情油膩,舉止猥瑣,怎麼商量都改不過來!畫姑娘,他喜歡圓臉,長腿,豐滿些的。我的書呢,被他畫得,裡面清修數十年的坤道師太竟然珠圓玉潤,換身衣裳就得是富甲一方,整個道觀的人都像是夫人小姐們過家家假扮的,日子看着就不錯,怎麼襯托出女主角反叛道門的決心!”
這就頭痛了,往日,羅晏逮住韋祎,就會開始抱怨他的曆任合作寫手,來往信件都逃不過。現在可好,出現了一位寫手,來抱怨畫手,兩頭聽抱怨。
“小爚姐,幫我參謀件事,如果一個人經常淪為兩頭聽抱怨的角色,是不是說明這個人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柳爚攪着魚湯思考:“嗯,讓我想想,靈均找你抱怨我了?他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