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易抓來韋祎的手心,寫:“兩串銅闆,地攤貨。”
“你身上怎會有地攤貨?”韋祎寫字提問。
“賣手串的小姑娘說這是翠玉的,賣不完她爹就不讓吃飯,我和符憐買了幾串。”大概是這個意思,交流方式過于低效。韋祎可以用束音成線的方式說話的,但羅易不會,那樣就顯得不對等了,所以也用寫字的。
“我猜你是被騙了。”
“我知道這是石頭,圖個好看,戴着不用怕碰壞了。”
正好!
因為剛才換衣裳,沒忘了把烏木劍和甩手刺帶上,但是忘記帶充作暗器的碎銀子,銅闆也沒有。
羅易把石頭手珠褪下來,好長一條鍊子,在手腕上繞了好幾圈,乍一看足有幾十顆珠子,兩串錢買這麼多碎石頭,好像也劃算,放在韋祎手上。
烏木劍悄悄露出半寸寒芒,把串珠子的細繩割斷,珠子滾落進腰間口袋裡。
指一指頭頂,在羅易的掌心寫下:“上面有刀兵聲響,亂。”
羅易點點頭,兩個人繼續站着不動聽牆角。
“栾有徳忠于你啊?你可知道,在我們來華陽的第一年,他納了兩房美妾。”
“記得,你不喜别人納妾室,多有微詞。”
“納别人便罷了,栾有徳那兩房美妾,是州裡的人給他娶的,從此之後,他就幫州裡傳遞你的消息。他那妾室總說要去定沙郡探親戚,每個月都要走一趟,就是傳情報的。”
“四年前就……這不可能!”
“在他納妾室之後的三個月,我确定了就是他在傳消息,好在你那時候作風剛直,所以傳的消息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也就傳了。”
“你早就知道,但你不告訴我?”栾鳳覺得這更不可置信了,“四年前你就開始瞞着我?”
“又過了幾個月,有幾個路過的行商想買下這棟宅子作為私宅落腳,我查了記錄,出價不錯,與官府應該拍賣的價格持平,按說也就賣了,正好把府庫的舊賬沖掉。但是你讓人改價目,不讓買這座宅。那時我就來這裡看過,廳裡才挂了一幅畫而已,冷冷清清的,剛才看到,這裡已經書畫成林了。栾有徳要向州裡報告宅子裡藏了贓物的事,被我給壓下來,從此之後這兄弟二人真是有福氣了,你給錢,州府給錢,我給一份錢,這次你犯了大事,抛屍長史,殺将官,他們一定要報給州裡,州裡許他們升官呢。”
栾鳳閉上眼忍了忍,“看來,他們二人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聲音變得平穩起來,“所以你不能讓他們活着。四姑娘,你幫我清理了釘子,我該謝你,可你為何來這裡阻止我?他們這些人,昨夜離開之後不放心,又派了一個人折返回來,沒看見那個殺手,唯獨看見了我,認定了是我殺人,所以才要鬧事,我不能讓他們回定沙郡。你先回府裡等我,這些小事,我們回家慢慢說。”
“靈均,我是來勸你收手的,我們可以留在華陽,重新開始。隻要有時間,我們可以把這些貪腐的贓物都處理掉,你是個好官,我知道你可以做個好官。”
“是你太天真了!你們家高高在上,生殺予奪,自然可以做出個不戀權力,不貪金銀的樣子!地方上一級壓過一級,我拿了那些金銀字畫可曾私自留着享樂?我留着那些是因為每年來督察的禦史、上官,我若不把他們打點清楚,一切功勞都能一筆勾銷,再加上些惡語謗言。到時候害嶽丈大人在朝上丢了面子,我又如何擔待!”
“為了我爹?”柳爚聽到了好笑的事情,一邊咳嗽一邊笑個不停,“你以為我爹不知道地方上風氣如此嗎?你看州裡,他們甯願花錢在各郡守府裡買通釘子專揪錯處,都不願把這精力花在防範敵國間諜上!”
柳爚長吸一口氣,止住笑,“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堅持!你從前不也這麼認為嗎?你有我爹在,管它是誰說你壞話你都不會丢官帽的,現在,你不是為了什麼百姓,你隻是為了你的私利而已,且不敢說出來,你……你是個懦夫!”
“你閉嘴!”栾鳳一步步逼近了柳爚,忽然抓住柳爚的肩膀,往前一拉借力,再一推,把柳爚的頭撞在了牆上。
一聲悶響,柳爚竟沒叫出聲來。
聽到這,還能聽下去就不是人了,牆後面的二位三步并作兩步,動身繞過牆。
不過,背對他們的栾鳳并沒有轉過身來看,大概是怒火沖頭,根本沒聽見。
“我為什麼不敢說?因為我看出來了,你柳爚心愛的根本不是我栾靈均,而是一個光明磊落才華橫溢沒有私心的大英雄大聖人!”
栾鳳把雙手從柳爚的肩膀上移動到了柳爚的脖子上,逐漸收緊,“既然我當不了聖人,你就一定會離開,而我,絕對沒有辦法承擔與柳四姑娘鬧翻的後果。你們柳家哪叫嫁女啊,女子都騎到丈夫頭上去,荒謬至極!”
“對不起了,四姑娘。”栾鳳兩隻手用力,但他很奇怪,為什麼柳爚的眼神一點都不害怕、不意外,甚至有點尴尬。
柳爚正面對着韋祎所在的方向,當然能夠看見這兩個人從牆後面亂七八糟地跑了出來,兩張臉都是一副不知作何表情的怪樣子。
“靈均,那個……”韋祎伸了一下手,摸了栾鳳的後背,立刻收回來整一整自己的衣領子。
好似被一股暗勁纂住了心髒,天旋地轉,栾鳳應聲而倒。
“那個,他可能是太過激動,心血逆流,暈倒了。”韋祎解釋。
柳爚從栾鳳的手裡解放出來,摸着自己的脖子踢了一腳地上倒着的栾鳳,“是嗎?”
“你真的沒打他?”羅易問。
“沒有,沒有,他是自己暈倒的。”韋祎搖頭,轉移話題:“哎,看起來,他頭上凝的血成功洗掉了!”
“現在輪到我不能洗頭了。”柳爚伸手去自己後腦勺摸一把,滿手都是紅色的。“你們兩個早就來了?我還想去找你們,錢将軍說你們出去了。”
“呃,我們本想來此打探消息,誰知看到了栾大人,隻好躲起來。”羅易照實解釋。
“聽了這麼久,有意思沒有?”
兩個人嘿嘿讪笑顧左右而言他。
“小祎,他不會醒吧?”
“不會,至少能昏迷三個時辰。”說完這句話,韋祎補充道,“他是自己暈倒的,這是我猜出來的!”
“知道了!不要再重複這句話了!”
“平煥這些日子總是暈倒,是不是你偷偷打的。”羅易合理質疑。
“不是!”
“那就好,等會兒有機會,要放我和靈均獨處一會兒。”
“小爚姐,雖然勢在必行,但是在此時此處,未免有些難以脫身吧。”羅易提醒道,此地隻有這幾個人在。
“借口馬上來。”韋祎指一指通道那頭,原本隻有地面上嘈雜,現在刀兵碰撞的聲音已經出現在地下密室裡面了。
一夥人舉着刀沖進這條通道,喊着要捉住郡守給長史大人複仇。
離得老遠得時候,就把甩手刺拿在手裡,每一根飛出去的甩手刺都命中要害。還要最後留下幾個人逼近到栾鳳近前來。
到了地方,韋祎試着停手,好讓他們把地上的栾鳳砍了。
誰知道柳爚從拐角後面沖出來,擋在栾鳳身前。
“喂!”烏木劍出鞘,割斷了那人的喉嚨,毫無懸念,這人的血也噴了柳爚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