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是從二品大員,身居要職,手握重權,按制可蓄府兵護衛,所以你家有上百套铠甲都無妨。”
“是啊,是可以,我爹嫌麻煩,用不上,家裡也住不下,請旨不要這個。”
“身在其中,自來如此,很難意識到自己與他人不同。”羅易抓着韋祎露出來的手指尖,轉移了話題:“剛才好厲害,神乎其技。”
“虛名也不全是虛的,沒點真本事,豈不白白揚名天下了。”韋祎垂眼看到了羅易髒兮兮的手,反握住,“等會兒給你們拿皮甲穿吧,你和符憐與普通士兵差不多身高,應該合适。
皮甲是上次徐公墓穴事發,雲攸纾穿在身上就覺得渾身動彈不得的那種,隻護住前後身子,稍微有那麼一點作用。
“他們不做追究,直接離去,可是因為箭上淬毒?”
“嗯,觀他們隊伍人雖衆多,無軍醫服色的随行,後面跟着的傷兵沒有認真包紮過,應當隻是一支分隊,軍醫不在這一批人裡。所以,急行軍去找軍醫彙合了。”再有,韋祎第一次發箭,到第二次發箭,中間距離甚遠,縱使燕人覺得伏兵隻有一人也不敢咬定确認,根本摸不清來者的方向和人數,着急救命,隻好快速離開。
“那毒藥緻命嗎?”
“緻命吧,神機營做的,說是剛中毒時隻覺得傷口麻痹,漸漸加重,一日後毒發要命。前些年我拿了兩瓶,應該沒過期。”韋祎點點頭。
“喔,怪不得我聽那些燕人喊着快去歸良找軍醫隊彙合。”
“你也會燕國話?”韋祎擡眼。
“會啊,生意人,應當會。前些年北燕和咱們大齊開辟了東部商道,常有燕人陸路,水路的來東海,他們的馬好,鐵礦不錯,寒地藥草也是大齊種不出來的,自然要和他們打交道。”
韋祎:“确實,不知為何,當今聖上在位時,我們與北燕關系緩和了些許,不過,這不還是又開戰了?”
羅易:“你憎恨北燕人嗎?”
韋祎:“不啊,為何這麼問。”
羅易:“大齊與北燕多年為敵,南甯國積弱,西域諸國各懷鬼胎,南稞國也沒了,能與我大齊分庭抗禮的隻有北燕了,很多兵都死在北方邊境上。我見不少百姓恨燕人,我們與燕人交易來往,連帶着被罵。”
韋祎:“北燕人也是人,立場不同而已,何須憎恨。”
憎恨很簡單,隻要把惡意發洩在他人身上就能讓自己舒爽,羅易覺得,她可以理解那些憎恨北燕的百姓,但是她做不到和衆人一同憎恨,更沒有辦法勸解别人不要憎恨,因為他們的子侄、丈夫、父親、兄弟,是真的死在了北境,死在北燕戰旗之下。
“中郎将!放晚飯了,給您!”
一位後勤的兵卒從挎着的筐裡拿了兩個比臉還大的白面餅,涼的,有點硬。
韋祎接過來了。
“那個,轉移時拾掇慌亂,一時找不見碗筷了,您看這鹹菜……”
“放這上面。”韋祎無奈,把一個大餅遞給羅易,用自己手裡的大餅當盤子,伸給那個後勤兵,于是,後勤兵用手從罐子裡抓了一大把鹹菜,放在餅上。
羅易心情複雜地抓着餅,看了看自己沾滿泥巴和灰塵的手,這鬧了半個清晨外加一整天,又是騎馬又是爬山躲草叢,指甲縫裡都是黑的。
“估計是沒有能洗刷的水,有就拿來了。”韋祎也心情複雜,自己手指上有可能沾了毒藥呢,沒得洗。
正巧錢氿路過,指向附近的一座山峰,“那上面就有水源,隻是水桶裝車時被壓在好些東西下面,沒得空弄出來。”
聽了這話,韋祎毫不猶豫地把水壺裡用來喝的水倒出來,兩個人簡單洗洗,反正也沒洗幹淨。
而且,洗手前,已經抓過餅了啊!
看一看那堆鹹菜,“用手抓吧,你先吃,我給你端着。”韋祎做了個請的手勢,“整天都沒吃什麼,委屈你了,不敢生火,隻有涼的。”
“不妨事。”羅易奇怪地看了韋祎一眼,廢好大力氣把手裡的餅撕了一小半遞過去,“何用你等我吃完,這樣不就好了?”
把餅接過來,“厲害,就想着這餅,平日裡我都覺得撕不開。”
涼面餅吃着磨牙,咬好半天嚼下來一塊,好在沒有異味,鹹菜味道尚可,茄子皮菜幹為原料,非常鹹辣下飯,不愧是鹹菜,如果有筷子用就更好了。
羅易總共啃了大半個餅下肚,覺得飽了,用來端鹹菜的那個餅被韋祎卷一卷權當餡餅給啃了。“餅和鹹菜不缺,你什麼時候餓了再去拿。趕快睡一會兒歇着,天有亮光便啟程。”
羅易:“睡營帳裡?”
韋祎:“當然,那邊他們搭好營帳了。”
羅易:“誰的營帳,你的?”
韋祎:“你和符憐單住一間,在我的旁邊,玉芝去住平煥的。”
不廢話,羅易都困得快暈過去了,“子隽晚安,我便找符憐罷。”
一晚上過去,外圍哨兵一直有回報:不見曲将軍帶隊返回原駐地附近。
兇多吉少。
韋祎毒箭重傷了拓跋家父子,這大批軍士到了歸良郡,也許就把怒氣發在城外的曲喆隊伍身上。曲喆若聰明,看見這麼多人沖他過去,他就該趕緊跑。
也不知歸良郡的郡守走了沒有。
清晨整隊出發,沒有了最難運送的國禮辎重,使團大軍又全是騎兵,分為兩路,龐仁帶着絕大部分人從山野裡摸着,悄悄轉移到歸良郡的北邊,在山間找塊極為隐蔽的地方駐紮布防。
韋祎帶了三百挑選出的精銳,往歸良郡附近去探查情況。
得把國禮追回來,至少要試一試。
繞了歸良郡一整圈,沒見着曲喆的人,郡守也走了,不再守着南門。
更令人稱奇的是,歸良郡開着南門北門,城下百姓有進有出,比平日裡還熱鬧。遠看,雖有燕人士兵守城,也并不做嚴苛檢查,竟像是不在戰時。
“什麼情況?先回去。”轉到東門時,看見了銀州太守和其他幾位官員的屍身挂在城樓上,原來太守在這兒呢,昨天早上就想着他很難活下來。
衆人下馬,遙望,肅穆一禮,屍體身後高牆上便是北燕戰旗迎風獵獵。
回到新的駐地,跟羅易說了城中的情形,羅易說,城中有羅氏镖局的局長在,喬裝混進城中,有什麼情況可向镖局詢問。
于是,羅易、韋祎,秦瓊、錢氿化妝成兩對夫婦,之所以不用肖豐,因為他長相太兇惡顯眼,朱愈沒來,是因為傷兵那邊忙不過來,需要他留下。
不用張丙乙,是因為秦瓊不樂意,她不樂意就是一個細微的眼神,除了羅易誰都沒看出來。錢氿挺樂于湊熱鬧,帶傷上陣。
到城樓下,已接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