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宗政已經是四月開春的事兒了。
是她主動聯系的他。
當時電話打過去時,他可能是在忙,過了很久才接起來:“霓霓,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駱曉辰不滿的聲音隐約從電話裡傳來,方霓捏緊手機,過一會兒才松開,勉強地笑一笑說:“能不能見面聊?”
她不想當着駱曉辰的面兒跟他說這些。
宗政的聲音漸遠,似乎是拿開手機對那邊的人說了什麼,那邊的女聲停了。
然後他才重新接起電話說好,地點你定。
方霓把地址發給了他,在海澱那邊的一家咖啡館。
這家咖啡館他們以前常來,靠近高校步行街但又不在步行街區内,人流算不上很大,價位也适中,算是她可以負擔得起的。
翌日早上8點,方霓已經坐在了咖啡館轉角,靜靜地望着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
她沒有化妝,簡單地穿着一件荷葉袖白襯衣和牛仔褲,隻在肩上搭了一條保暖的淺駝色坎肩,讓她在青澀稚嫩之餘,多了幾分溫柔知性的文藝氣息。店裡隻有三三兩兩幾個客人,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投來不少注目。
方霓實在太有姿色,宗政就說過,書上說的“秋水為神玉為骨”就是她這樣的長相,清麗絕俗,不可方物。
隻是,她身上總是有一種和她絕世美貌不相符的低自信氣場。
“不好意思,來晚了。”9點10分的時候,宗政推門而入,越過幾排座位在她對面坐下。
有段時間沒見了,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不過臉還是那張臉,笑起來很有氣質。
雖然也有盛氣淩人的時候,但他大多時候是比較随和的。
或者說,涼薄。
對什麼人什麼事始終都是淡淡的,以至于那雙原本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有時候看上去非常淡漠,仿佛籠着一層薄淡的輕煙,雙目間透出不經意的婉轉憂郁。
他們這類人,若是交涉不深,便覺得大同小異。她曾經淺薄地将他和談稷放在一起比較,覺得大差不差。
彼時她難以區分出這類人的具體區别,後來才知兩人相去甚遠。
隻是,如今方霓卻不敢一直盯着他看了。
她有些局促地低下頭,佯裝去翻菜單:“沒關系,我也沒來一會兒。”
“對了,你吃早飯了嗎?要不要點個三明治?”
宗政道: “不了,我吃過了。”
之後就有些相顧無言的沉默。
方霓默了會兒,低頭從包裡取出一個信封推過去。
“什麼?”他隻瞟了一眼,沒接。
“欠你的,包括學費和之前的一些……”
宗政扯了下嘴角,有些諷刺:“說了不用還了。”
“要還的,以後可能也不會再見了。”她笑了一下。
宗政忽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麼,後來還是收下了。
桌上擺了一盤荷花酥,不過她一口都沒動,宗政記得她以前好像很喜歡吃這種小甜點的,不讓她吃還不開心說幹嘛不讓又不是吃不起,氣呼呼的、偷偷摸摸也要吃,有一次開會的時候她躲在他辦公室的内置會客室,會開完,桌上那盤點心已經光盤了。
他要教訓她,她還不服氣:“我又吃不胖!”
他就很無奈,說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就三高吧,吃這麼多甜點。
“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宗政後來說。
“好的,謝謝。”
似乎再也沒有别的話可說了,也不适合再說什麼了,可心底到底還是有幾分不甘心,她擡頭:“什麼時候的事?”
這一眼有别于方才的淡然平和,多少帶點兒埋怨和意氣,如利劍一樣刺傷了他。
不用問也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宗政難得如此狼狽,覺得自己平日在名利場練就的沉穩心性和八面玲珑的社交手段都派不上用場,他喉嚨幹澀:“其實家裡一直在撮合,不過,真正決定下來是去年國慶。”
他不想再騙她。
方霓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笑什麼,隻是,這一次望着他的眼底終于帶上了幾分晶瑩,含笑帶淚:“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的。”
分明有千言萬語,最後出口的卻隻有這麼一句,說完那天她就操起自己的手包沖了出去。
跑到外面,大雨傾盆,天空炸過一道驚雷,黑沉沉的夜空瞬息被照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停下來,站在台階上拿出手機看,排隊人數在十幾開外,再等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不如跑去坐地鐵,一咬牙就準備沖入雨裡。
好在後面有人喚住她:“方同學,這麼大的雨你準備去哪兒?”
方霓回頭,是隔壁班的同學陳清。
男生讀服裝設計的不多,陳清人如其名,長得非常俊秀,唇紅齒白的,見她望過來表情還有些腼腆。
問了她去哪後,他說:“一起吧,我朋友開車過來的,也去那邊。”
方霓略猶豫了一下:“那謝謝你們了。”
陳清的朋友是個已經畢業的男生,約二十四五,相貌普通,人很和氣,叫鄒演。
他開的是輛面包車,大方地打開車門讓方霓先上。
車輛啟動時,他忍不住透過後視鏡看後座人,隻覺得驚心動魄。
剛才匆匆一瞥又不熟悉,他沒好意思盯着人家細看,如今這麼仔細地打量,才發現這姑娘是真的俊。
冷白皮、杏仁眼、鼻骨薄翹,眼波流轉間有種青澀倔強的風情,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