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科技工程職業學校。
這所學校坐立在東城西城交界處,占地面積廣闊,教學樓宿舍樓等建築群連綿起伏,色調以人文灰、象牙白、狀元紅構成,幹淨明亮欣欣向榮,是座令人一見歡喜的美好校園。
它雖是民辦私立職高,教資力量硬件軟件卻相當先進完備。
投資方是雲都方舟集團,一個低調到神秘,同時又出了名不計成本做生意的良心企業,池千雪不認識當家人,沒有人認識,但她隻是看着這座校園,就仿佛能體會到方舟集團的用心。
今天周二,一早拿到三花貓屍檢報告後,二隊和沈局開了個會,過程較為激烈暫且不提,總之最後經分工,由池千雪、姜不招、代福音三人,來到了這所學校。
他們今天的任務不簡單。
貓腹部發現的長發,隻能證明是人的頭發,但因為時間過長,已經檢測不出dna信息。
唯一能入手的,就是經過屍檢後,證實确為虐殺緻死的這隻三花貓了。
校會議室内,長長的會議桌旁坐滿了學校管理層人員,烏壓壓一片,以校長為首下來,直至許如意曾經的班主任及任課老師們。
對于警察的到來,他們似乎反應太過。
校長很快便解釋了。
原是新學年伊始,方舟集團即将下派專員駐校,考察現任教職人員是否合格并逐一評分。
這關頭,刑警突然來查學生失蹤案,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怎能不叫他們驚訝緊張。
他們根本不知道有失蹤這麼一件事。
“說實話,辦職業學校,我最提心吊膽的,就是有學生霸淩、早戀、早孕、自殺、群毆、涉黑這類不良事件,因為在職高發生以上事件的概率,确實大大高于普通高中。”
“方舟集團信任我,将培養專業技術人才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我!我不敢說面面俱到,但真的做到了嚴格管理、獎罰分明、科學教學、關注學生身心健康及全面發展……”
校長站在辦公桌後,抑揚頓挫、慷慨激昂講了大概十分鐘,方方面面論證,對于許如意學生的失蹤,學校問心無愧沒有責任。
十分鐘,不是他不能繼續講,而是姜不招強行打斷,轉而将問題抛給許如意的班主任老師。
這位四五十歲左右年紀,看起來斯文利落的女老師,開口卻全是抱怨指責。
“雖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但我自己的學生,我肯定記得,那個許如意表面内向不說話,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其實心根本不在學習上,光想着談戀愛!”
“她一聲不吭突然曠課逃學,我出于責任心,很快就去了她家裡,結果那天到了門口,迎面就一兜臭的髒的垃圾扔過來,她那媽出來半句道歉沒有,我跟她說許如意沒來學校,也不請假,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
“結果她媽出口成髒,罵了一通不知所謂的東西後,告訴我,許如意這個小婊——算了我是學不出口,說她跟街上混的小年輕跑了,不用找了!還嘲諷我多管閑事!”
“我回學校後,氣歸氣,還是又叫了同學來問的。”
“結果她一個宿舍的都知道,她喜歡上了外面一個男孩子,整日在她們面前犯花癡,說些有的沒的,問她是誰,她又說要保密,反正那人是天下最好,你聽聽,我幾十歲的人,我都沒聽過誰講得出這樣的話。”
“宿舍幾個孩子說了,她是曠課一個星期後的星期天一大早突然回到宿舍,收拾了行李箱出了學校,問她去做什麼,她就說要走,不回來了,這一點,宿舍樓有幾位同學也能證明,依稀是有印象的。“
“她可是學校免了所有費用招來的,平常讀書确實也不錯,誰知道說變壞就變壞?我真是極其失望!”
“學校規矩嚴,校長更是關心每一位學生的情況,我作為班主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可我一圈查問下來,事實就是她逃學離家出走了,根本不是失蹤啊,不然她爸媽早鬧到學校來了,警官您說是吧?”
老師神情帶着“恨鐵不成鋼”的痛惜,她自認已經盡力,可她不知道一件事。
“李老師,許如意的媽媽,天生不會說話。”
李老師驚住:“啊?那——那人誰啊!怎麼能耍人呢?這這這,也不能怪我啊!”
“還有,許如意離校後和家中所有聯系,并不能絕對證明是她本人,她到底是一開始就不見的,還是出外務工不見的,這一點有待商榷。”
其實許如意應該已經死亡,可池千雪不能說,她也真心希望隻是“不見”而已,“不見了”代表着還有找回來的希望……
話落,她并不遮掩心中遺憾,當着衆人面歎了一口氣。
許如意曠課的第一個星期,家裡人都以為她在學校,如果當時,這位李老師能第一時間和許爸許媽好好聊聊,發現兩邊說法情況不一緻後,立刻馬上報警找人,說不定就找到了。
能想到的不止她一人,李老師的臉一下子刷白,校長氣得拿手指她:“你啊你啊,耐心問幾句,進屋裡看一看,多确認一下,很難嗎?啊?很難嗎!”
可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眼看校長又要開始,姜不招敲敲桌面:
“許如意同宿舍的幾位同學還在讀嗎?在的話,請她們來一下吧,我們再詢問詢問,各位可以先忙自己的工作,有一位老師在場就夠了。”
李老師的态度變得積極:“在的在的,哦,有一個同學早早轉學了,剩下三個都在,我去叫!”
說完又看校長,校長氣結,哦,這時候知道多看看多等等了?
他擺擺手,趕緊的吧。
接着他留下教導主任,領着一幫人憂心忡忡地退場,校長有預感,不祥的預感,這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幾個同學很快被李老師帶過來,站在會議桌前,全都低垂着頭不敢說話。
雖然看不清五官模樣,但都是纖細白淨的外表,夏季藍白校服幹幹淨淨,氣質看起來也清清爽爽。
她們會是故事中的施暴者嗎?
姜不招今天全程都是公事公辦一張冷臉,說好的詢問詢問,一開口語氣卻是相當嚴厲,開門見山質問道:
“你們真的親耳聽到許如意和你們說,她喜歡上一個校外的男孩子?”
“你們真的親眼看到許如意收拾行李,出了校門?”
幾個同學還是沒有擡頭,也不說話,好像是太緊張了。
李老師立刻催促:“趕緊回答啊,都實話實說,不許誇大更不許撒謊!”
于是幾個人終于開口,稀稀拉拉一陣:“是的,看到了,是說了。”
很亂,但都是一個意思,她們确實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了。
姜不招回頭看了一眼代福音,代福音立刻遞上一沓資料。
他挑挑選選抽出幾張,往桌上一放,推到中間。
這是幾張打印出來的監控截屏,畫面内容正是學校各個出入口,角落裡還标志着不同的時間,出自交通部門——
——因為附近一起持久未能處理的交通事故,他們備份保存了那段時間那片區域範圍涵蓋的所有監控錄像!
但這場幸運不必說出來。
“你們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要說謊,也要看圓不圓得回來!那整個月,根本沒有一個許如意帶着行李走出校門,你們可别告訴我,不禁止出入的情況下,她腦子抽了偏要帶着那麼大的行李箱跑去翻牆!”
幾個女生迅速擡眼,又迅速收回,繼續不說話了。
李老師快被這幾個氣死:“說話啊,不是說親眼看見的,人呢!趕緊說實話!!!”
最後這句話,她幾乎是咆哮出來的!
她也突然有了一個不祥預感——她的執教生涯,可能要完!
最高最瘦的,戴副無邊框近視眼鏡的一個女生總算擡頭:“這個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我們隻是親眼看見她走出宿舍而已。”
她聲音淡淡的,很是鎮定,面龐露出來,白淨秀氣,根本不緊張。
接着她身旁稍矮一些的圓臉女生也有了反應,她眼皮一掀,懶洋洋的似還沒睡醒,但很快打起精神一般睜大眼睛,墊起腳,仔細看了會桌上攤開的畫面,臉上露出疑惑:“那個不就是嗎?”
于是第三人也瞥過去,不過并沒有說話,雖然沒有做出什麼表情,但不是隻有面部才能表達情緒,她的肢體語言寫滿了不耐煩,也可能是焦躁。
池千雪逐一觀察,越符合條件,她的心越沉。
資料中有一張,确實顯示有個長發女生推着行李箱,看方向是從學校出來而非進去,不過對街監控隻拍到一個側影,并不能看清具體面貌。
一個學生拉着行李出校門,本身并沒有任何問題。
可如果被指鹿為馬,或者照片中的人,在當時,根本是在故意遮擋面部,企圖混淆視聽的話,那姜不招就要笑了,被這敷衍的反偵察手段氣笑的,核對是否同一個人,又不是隻看長發短發。
他本來并不覺得許如意的宿舍同學一定可疑,隻是失蹤案理應排查關系網,會嚴厲問話咄咄逼人,也是池千雪的計劃,他隻管負責執行。
可現在......他的心凝重起來,一雙厲眼盯住說話的人,問:“你确定,這是許如意?”
圓臉女生垂眼避開,擡手摸了摸後脖子,同時嘴上道:“對啊,就是她的樣子嘛。”
看,還懂得說話留餘地,模棱兩可。
姜不招幾乎可以保證,就算他拆穿,她們還會另找說辭,到底是什麼,讓她們如此天真愚蠢卻又信心十足?
在這當口,代福音扶了扶眼鏡,她傾身到池千雪耳邊耳語了幾句後,不等反應,迅速坐正回去。
池千雪壓下驚訝,恰好姜不招看過來,她一臉嚴肅傳話過去,而後肯定地眨了眨眼,表示——按計劃進行!
于是姜不招接着抽出一份報告的複印件,先壓在手下,提高了聲調:“許如意根本沒有走出校園,她連宿舍門都沒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