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
停頓幾秒,姜不招才繼續道:
“這個網站還挺神秘,從她們手機上登陸就可以,在我們手機上就不行,據李文君交代,網站并非她自己找到或者他人介紹的,而是以網頁彈窗邀請的方式拉她進去,等她上傳視頻(虐貓)驗證,正式成為會員後,賬号後台多了一個分享邀請權限,她才可以拉人進來。”
“代福音和信息技術科的同事努力了很久,才攻破了這個網站的防護,最後發現,這算得上亞洲版暗網了。”
“我們深挖後發現,這個網絡平台本身不提供任何服務,其技術本身并無犯罪性,最開始創立隻是供人分享日常,後來漸漸有人發現其好用,開始上傳大尺度照片視頻等,因為浏覽者無法下載保存,又催生了線上的交易買賣。”
“就這樣,交易量越來越大,尺度也越來越大,獵奇的心理變态的聞着味就來了,那些心懷鬼胎各有所需的人,自此紛紛在上面發布要賣的,和發帖尋求想要的。”
“網站由此開始逐漸完善,先是作為第三方監督交易,發展到最後,網站介入直接後台系統估價,甚至可能根本就是人工估價,買下後才挂出去供人付費購買觀看,從中謀取到了巨大利益。”
“另外,我們發現,這個網站有個隐藏入口,竟然可以跳轉到國外網站,隻是很奇怪,那個網站,已經空了。”
沈确凝眉思索其中含義,某個瞬間,不寒而栗。
他示意姜不招繼續說。
“我們找到了許如意的視頻。”姜不招聲音繃得很緊,仿佛這樣就可以壓制一些糟糕至極的情緒。
“雖然實在殘忍,不可直視,但,這将是重判兇手的希望。”
甚至是最大希望,法官也是人,在法律圈定的公正範圍内,他/她的一念,至關重要。
這場會議越開越壓抑,幾乎每段發言結束,都有一段靜默時間,大家都需要消化情緒。
“無論如何,家屬有知情權,許家,告知了嗎?”沈确問。
“告知了,他要看。”
這次是徐覓回答,從立案起,許如意的家屬都是他負責對接的,或者說,一直以來,二隊案件對接家屬的工作,大都由他負責,以往并不覺得太難,但這次……太殘忍了,兇手當然極度殘忍,開口告知的自己,也很殘忍。
“安排了嗎?”
徐覓點點頭:“等安排好急救醫生心理醫生後,再通知兩位家屬來局裡,到時我會陪同。”
沈确看看徐覓,對他的能力還是有一定信心的:“不錯,你看着安排,有需要協調的,讓你領導找我批。”
他轉頭繼續問姜不招:“所以,許如意的屍體,還能找到嗎?”
“除非找出網站所有會員在線下的身份,不然恐怕希望不大,買屍的人是線下用手機聯系蔡心怡買的,我們嘗試追溯,發現号碼是買來的,登記人是偏遠地區的農——”
姜不招頓住。
“怎麼了?”
“徐覓那個案子,報警的人,是不是也用的這種号碼?是哪個省份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但刑警,縱使不靠直覺斷案,也絕對不能忽視每一個信号,因為那是與罪惡鬥争多年後累積下來的感應。
“是是是!貴省的,一樣啊!難道這其中還有關聯?”徐覓作為相關人士,很是激動。
會議室寂靜一瞬,不會吧?
最後沈确定奪道:
“連環殺人碎屍案,目前還沒找到受害者的共同點和特别聯系,把這個網站報上去吧,有沒有關聯,重案組會查。”
“查什麼?告訴大家吼,曹叔真的好勁啊!啊啊啊沈局啊?”吓死人哦!
江望咋咋唬唬地進來,一下打破所有壓抑沉重,不過見到沈确後,他一秒收聲,如果有尾巴的話,大概就是垂下并夾起的。
沒幾秒,後頭曹空城四平八穩地進來了:“沈局,長官,姜隊,上午好。”
看看他,多穩當,多有老将風範。
門外走廊路過的警員掃了曹空城一眼,所以剛剛這位前輩,做賊似地扒門框,還将耳朵貼牆上,到底是怎麼了啊?
.
本已到尾聲的會議被二人打斷,又将因為他們的歸來而繼續下去。
發現那個行李箱的第二天,二隊開會定下的計劃,就是派步青雲和徐覓去查蔡心怡,曹空城和江望則去隔壁市轄下的一個鎮子,了解許吉祥的案子并盡可能接手。
這事,沈确也知道,是以他沒走,先聽聽看。
池千雪迫不及待問:“怎麼樣了?”
江望這人,真真老實不到三秒鐘,一提這事,他立刻得意起來,手舞足蹈地開始了:
“哎呀可别提了,我們到了隔壁市底下那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打死我也想不到吼,雲都這麼繁華,隔壁市也不差啊,怎麼下面的小鎮那麼差勁,什麼年代了,街上竟然還有流氓惡霸明晃晃掃街收費哦。”
“我們本來要去當地警局的啊,這也是我們之前開會商議好的啊,結果到了警局,那些人,哼,提到這個案子就各種推诿,到最後,就給我們看了個監控就送客了诶,這要是沒有貓膩,我江姓倒過來寫啦!”
沈确靜靜看他,江望察覺到,稍微收斂了一下——桌底下的腳丫子,也就是坐正了一丢丢,厚着臉皮咧嘴一笑,繼續:
“精彩的來啦來啦,所以說,還得是我曹叔老江湖啊!你們猜怎樣?”
怎樣?不怎樣?海島人說話真的太喜歡鋪墊了,一句話要分十段說,還不一定說完,江望竟然已經算很幹脆的那種人了……
據他說:在島上,一句話把事說完,犯法(微笑)
“……本來吧,當地警局就是不肯痛快配合,不肯合作,死活要拖着我們,我們其實也沒辦法的。”
“但是曹叔厲害了!他直接靠看監控記住了那幾個人的臉,然後捏,我們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到處吃吃喝喝喝喝吃吃啦,曹叔中間也就打了幾個電話,我問他到底要幹嘛,他不說就算了,竟然說我嘴巴大靠不住,我嘴巴大嗎?大嗎?”
一屋子人本就全都盯着他看呢,聞言,當下齊齊點頭,異口同聲:“大。”
江望噎住,感受到沈局能殺人的目光後,趕緊繼續:
“然後就是昨天嘛,他就帶着我去了個大排檔,大中午的吼,在那坐了很久,吃了很久,然後!那幾個小子來了!我正激動要上去呢,曹叔拉着我不許說話,然後他說要去結賬,走路的時候啊,跟領頭那個人撞了一下!就很輕,一看就是不小心擦肩那種。”
“嘿嘿,但是!曹叔停下後,也不說話,就嫌棄地看了幾眼這幾個人,監控都拍不出的那種,極其挑釁的那種喔!”
“胡說什麼,沒有這回事。”曹空城打斷。
“好嘛,沒有,然後曹叔就‘無緣無故’的,被那幾個人群毆了一頓,雖然護住了臉,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犧牲也太大啦!”
“不過,事情也變大了,打老人,尋釁滋事,故意傷害,傷害的還是我們出公差的便衣刑警,加個襲警,監控拍得清清楚楚!哈哈哈,這幾個人,這下不想交給我們都非交不可了!”
老人曹空城:“......”手癢,想同樣打眼前這人一頓。
偏偏江望情緒高昂滿臉崇拜地看他。
“曹叔又高明的一點來了,他說不能拖,當即掏證件手铐保存監控,然後直接铐了這幾個人,上車拉走了,直接回的雲都!”
“當地單位沒權利攔,但我們也怕節外生枝什麼的,誰知道底下那些黑的臭的彎彎繞繞的會幹出什麼事呢?萬一來滅口幾個小弟順便滅了我們兩個怎麼辦,有時候事情就壞在這些小喽喽上的!”
“呐,人這會就在樓下扣着呢,我們是看了群消息,所以趕緊先上來開會了。”
終于交代清楚了,江望舔着臉笑:“沈局,您辦公室電話肯定一直響呢?”
“接下來就靠您應付啦。”
他們二隊說白了,也是沈确的小弟啊,小弟有事,當然是讓大哥上!
聽懂意思的沈确簡直哭笑不得,他看看手表,無奈:“行吧,交給我了,不過下次——”
他面無表情擡擡下巴,大家都以為是要訓人,結果他說:
“這種事,下次做個樣子就行,曹叔畢竟年紀大了,犯不着,或者再不行,就讓江望上。”
江望:“???叽裡咕噜巴拉巴拉!!!”
沈确一錘定音,懶得再聽江望在鬼叫什麼,起身接電話去了。
“曹叔威武!”呱唧呱唧的掌聲響起,獻給曹空城,曹叔一時負手一時拱手:“哎呀哎呀,過獎過獎,哎呀呀,這種事,灑灑水的嘛,不值得誇啦……”
大家很聽話,真的不誇啦:“曹叔,先去看看傷啦,賠償之前,先走隊裡報銷!”
然後,所以,大家接下來要做什麼呢?反正先離開追着人也要誇誇的江望吧。
衆人默契起身,陸續走出會議室。
接下來的三天,二隊依舊忙得暈頭轉向。
姜不招坐鎮分局,安排大小事務,必要時還會出警,一隊進了重案組,所以東城分局各個派出所報上來的案子,都要他過一遍。
池千雪幫忙一起的同時,她利用身份,各種聯系人脈,不要别人偏頗自己,隻要别人拒絕偏幫兇手家屬。
是以不管李文君趙圓圓和柳殊的家長,如何無所不用其極的要替女兒脫罪,也不管蔡心怡樸實勤勞的父母多麼悲慘地哭泣哀求喊冤,犯罪,就該付出代價!
事實如何,就讓證據說話;正義如何,就讓法庭伸張;結局如何,就讓民衆來斷!
許如意的案子——
代福音和步青雲兩人四處奔波,從蔡心怡四人家庭周遭,到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從交過的朋友到接觸過的保姆老師,方方面面盡力查透幾人生平,人的惡非一夕之間長成,過程必有痕迹。
果不其然,兩人找到許多可以輔證四人屢犯不改,從小惡至大惡的諸多往事……
同時,成功查出了她們那所謂抑郁症的醫學證明,根本就是買來的!
期間,許雲強帶着周瓊芳來局裡看了視頻。
不僅開始就兩次暈倒,周瓊芳也被刺激的猛地清醒過來,哀嚎出一串不明音節,在場之人縱使不知其意,也能感知到其中絕望悲戚,兩位老人要砸屏幕,最終卻跪倒在地,砸地磚,砸自己,最終被警方送往醫院強制治療。
許吉祥的案子——
曹空城和江望負責到底,小混混們不經挖,不僅交代了多起敲詐搶劫偷盜至人輕傷重傷甚至死亡的案件,還主動供出了上面老大是誰,并嚴明他們的老大“上面有人”,簡直知無不言。
問及為什麼要殺許吉祥時,即便警方描述得很詳細,他們依舊廢了些功夫才想起,這還是因為時間很近,就發生在上個月,而且雖然醉酒但沒有太醉的原因。
“沒有為什麼啊,我們哥幾個喝多了,看那個人到處問人什麼東西,别人都煩他了,還要問,我們就好奇關心下咯,不就是誇了紙上那個靓妹幾句嗎?他竟然還敢跟老子變臉,我們就揍他喽!”
“他倒是機靈,要給錢我們求我們放他一馬,結果就拿幾百塊打發我們,當我們乞丐啊!我們就搶他銀行卡喽,媽的他死活不說密碼,我們……下手就重了點嘛,誰知道他那麼高個子這麼不經打……”
“銀行卡手機那些,我們用不了,再說那種窮鬼能有多少錢?所以幹脆丢海裡啦。”
他們不知道裡面是幾百萬的賣房款,許雲強也不知道卡丢了,是可以去銀行補辦的,因為是個太過簡單的常識,池千雪和姜不招都下意識認為錢就是被搶了,所以兩位老人才會窮困至此。
但找回這幾百萬,也買不回一個家,一條鮮活的昂揚的正在成長的生命了。
到了這個地步,小混混們似乎還不覺得害怕,作為成年人的他們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大概率就是死刑了,池千雪不明白他們為何沒有恐懼,沒有敬畏。
姜不招說:“真深究起來,他們大多擁有一個深淵地獄般的童年。”
“大多嗎?”
“是的,大多如此,極少例外。”
而姐弟倆的死,在這衆多複雜黑暗殘酷之中,尤為可悲。
不是深仇大恨,不是積怨已久,不是所謂自找,而是完完全全的禍從天降,仿佛老天當天一睜眼,點到誰,便讓誰本該平凡甚至精彩的命運翻了個個,迅速墜入絕望深淵。
半點道理不講。
第四天,沈确突然敲開池千雪辦公室,站在桌前,神情凝重,半晌不語,把池千雪吓個夠嗆。
“沈局?”
沈局歎了口氣,為難但無情地通知道:“你們手上許如意的案子,要并到總局重案組了,你安排下交接吧。”
???
哪有這樣摘桃子的!!!他們二隊通宵達旦辛辛苦苦腿都要跑斷,馬上就辦完了,快走結案流程了,說移就移啦!!!
“為什麼?”池千雪眨眨她的狐狸眼,保持禮貌,但如果答案不能夠說服人,她就要咬人了!她也是可以很兇的!
“上傳虐殺視頻的那個網站,連同它背後的國際暗網,有十數位參與者,确定了正是重案組在辦連環案的死者。”
“交接可以,帶上二隊!”池千雪目光灼灼。
“隻能加兩個人。”沈确冷靜還價。
“我和姜隊。”毫不猶豫。
“成交。”爽快同意。
池千雪:感覺草率了!
門外,因為姜隊跟兄弟部門開會去了,于是來找長官彙報工作的曹空城、步青雲、江望、徐覓、代福音:“……”
哪有領導帶着領導跑路,讓小弟們留守老家的!
長官,這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