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在轉,滴答滴答。
“叫什麼名字?”
“吳娜。”
“張曉麗。”
“賈珍珍。”
“認識許如意嗎?”
“不認識。”
“為什麼堅持那個編織繩項圈是你們自己編的?”
“ ……當時已經和店經理吵起來了,那個女員工插進來,我們就是不高興,單純杠她幾句而已,我們現在知道錯了……”
.
“叫什麼名字?”
“孫浩宇。”
“和許如意的關系?除同學以外的關系?”
“非要說的話,就是同好之人吧。”
“我們因為學校外面的流浪貓認識,我想養,一直在磨我媽媽同意,同意後,許如意說抱一隻很乖很乖的三花貓給我,她說她沒錢給三花絕育,不忍心她一直懷孕,就算她負擔得起這隻也負擔不起下一隻……”
“反正我就說先看看有沒有緣分吧,畢竟有的貓跟人好像有仇,我媽本來就不喜歡,再養一隻性格差的肯定不行……”
“星期天,我跟她約好學校門口見面,那隻貓……太醜了,乖是乖,但不像三花美女,我猶豫了,她馬上就說算了,這個一定要很願意很願意才行,不然人跟貓都過得不好。”
“接着我就跟她分開了,哦,我有轉頭過一下,看見那隻三花貓跑了,她去追,再後面的事,我不知道,也想不到會跟我扯上那種關系……”
“我雖然讀書成績不好,但智商是天生的,态度是後天的,我很用功的!考大專專升本怎麼都好,我根本想不到有人會因為喜歡我,就去欺負許如意?瘋了吧?神經病啊!”
.
“叫什麼名字?”
“李文君。”
“趙圓圓。”
“柳殊。”
“蔡心怡。”
“李文君,經查,你于初中起開始虐殺動物,多次上傳視頻售賣,生活中消費水平與父母提供的嚴重不匹配,你有什麼要說?”
“第一,我年紀小,第二,虐殺小動物并分享視頻,平台提出購買我就賣,都不犯法,欺負人确實是第一次,但我不是主謀,因為害怕蔡心怡暴露我虐貓史,對我形象不利,才不得不加入的——”
“——該承認的我全都承認了,關于内心的一些掙紮不得已,即便是警察,也沒有資格一口判定是真是假吧?憑什麼就認定我是撒謊,是主觀故意呢?”
“趙圓圓,虐殺許如意的過程中,你多次主動提出‘具體操作建議’,鏡頭前積極參與,事後拿到錢第一時間充值遊戲,這與你說的‘被脅迫’完全不符,請坦白說明。”
“哎呀警察叔叔,你就直說,想我怎麼說嘛,我就照你們想的說好了,你想我承認我很壞,虐待小動物和同學,這是非常錯誤的,對吧?行啦,是的,我錯了——”
“——啊啊啊!讓我死吧!我去死行了吧?問問問,問兩天了!有完沒完啊!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啊?砰砰砰——拉我幹嘛?就讓我一頭撞死算了!”
“柳殊,你是否承認,除幾起虐殺動物外,也主動參與了對許如意的虐待謀殺?至少,你們在囚禁許如意并開始拍攝的時候,是沒想過放她離開的?”
“是又怎樣?”
“那種人,死了就死了,該賠償的我都賠,煩死了,這麼久了,可以放我出去沒?或者你們想怎麼判我?給句話總行吧!”
“算了,我不想再回答問題了,我爸媽找了律師的,你們跟我律師說。”
“蔡心怡,關于你協同虐貓,而後主動禁锢、虐待,并最終殺害許如意一案,多方核查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呵,許如意死了嗎?屍體呢?許如意明明沒死,還是我救了她放了她,唯一要求就是再也别出現,連她的手機我都一起還給她了,後來她怎麼會跟家裡聯系上,又為什麼失聯,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她們那樣說,當然是因為她們不知道,我又不傻,才不會告訴她們。”
“在你轉移許如意屍體的幾日後,你的銀行賬戶收到了多筆小額轉賬,彙總後金額巨大,請解釋款項來由。”
“哎呀,是放了許如意之後好吧?錢嘛……我又虐殺了一些小動物上傳賣了!賬号?收到錢後,我就把網站賬号注銷了,現在哪還想得起來。”
“請說明,你于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虐殺了哪種動物,當筆收入是多少?沒關系,想起來多少是多少,隻要你能認定記得的。”
“行吧,當天我就抓了兩隻貓,分别是三花和白貓,對白貓,在西城一個……”
“好的,現在我們再念一遍其他人的證詞,你聽一下有沒有哪裡不符……”
“哦……”
“蔡心怡,以上内容核實完畢,現在,請你重複一遍,你在轉移許如意屍體後的幾天内,分别于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虐殺了哪種動物,當筆收入是多少?”
“沒關系,将你認定記得的,剛剛才說過的,重複一遍即可。”
“……”
“蔡心怡,請你配合回答,請重複一遍。”
“當天我抓了兩隻貓,一隻是三花的,一隻是白的,不是,是橘貓,不對!應該是白的……黑的土狗,大的,不不不,小的……”
“蔡心怡,提供假口供是一種嚴重的違法行為,可能面臨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鑒于此案情節嚴重,将判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确定還要繼續編造下去,罪加一等嗎?”
“……好吧,我認罪,我賣了她的屍體……”
“那天,有隻貓跑進宿舍,我們看見那貓脖子上戴的項圈很像許如意平常戴手上那個,可能是她又去喂流浪貓給了貓戴吧,肯定還約了孫浩宇一起,真愛演,什麼愛貓都是假的,還不是為了勾引孫浩宇?”
“哦,貓進來了,總之老大她們暑假不知道幹什麼去了,這三個人竟然要虐貓拍視頻,我很害怕,卻被逼着一起……”
“誰知道許如意竟然那麼早就回來了!她因為要打工,從來都是晚上很晚才趕回來,結果她進來後,一下就發現不對,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我太慌了,下意識就把她拽進衛生間了,老大她們趕緊把宿舍門鎖了。”
“許如意一直在罵我們,沒完沒了的,說這是她的貓,說要去告老師還要報警,她平常都不說話的,就算我們孤立她偶爾為難她——怎麼為難?就用她的東西啊,冷水潑被子鞋子這些,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也都忍了。”
“頂多就是搶她古筝那回反抗了一下,不過我們說要找老師找上她家,聯合說她欺負我們,看到底是誰吃虧,她最後也慫了。為什麼這樣?哈,誰讓她那麼清高了?窮成那樣還一副全世界她最努力的樣子,讀書讀書讀給誰看啊?”
“本來以為威脅她幾句就行,誰知道這次她這麼激烈,這麼難商量,嘴巴那麼厲害,答應給她錢都堵不上她的嘴,我一下子就崩潰了,我本來就非常非常讨厭她!”
“所以我拿起邊上的琴弦就招呼老大她們一起綁住她,脫了她的衣服鞋子,然後,然後就重複對貓的步驟,先割了她的舌頭……”
“割完後,那個感覺真的和貓不一樣,我們馬上就害怕了,不過老大畢竟冷靜,她竟然先剪輯了一條視頻上傳,她說那個網站上有各種真實的殺人變态血腥暴力色/情視頻,我們這個不算什麼,既然已經這樣了,還不如試試看能賺多少錢。”
“很多錢,很多很多錢,大人都不一定有的多,所以我們腦子一下全糊住了一樣,一心拿她和貓一起拍視頻,也不知道害怕了……拍了一個星期吧,星期天的時候,我下手重了點,她就死了。”
“我知道錯了,拜托了,求求了,我真的後悔了,嗚嗚嗚……我不會真的要坐牢吧?”
.
“你們知道,你們也是網站商品之一嗎?”
“什麼意思?”
“案件偵查過程中,警方在該網站上發現了你們露臉的相關視頻。”
“怎麼可能?!我們打碼了啊!”“相關視頻是什麼意思?”“我沒看到過,你少吓人了,你們最會詐人……”
“網站有識别IP屏蔽等功能,你們大概率看不到——”
“——這是我們從你們現住宿舍中找出來的攝像頭,時間太久,到底是哪方面人員在什麼時候借機安裝的,已不可查,但可以确定的是,你們隻要在宿舍,網站就會開始直播,直播僅付費會員可看,同時網站會截取觀衆可能感興趣的内容制作視頻另行售賣……”
“感興趣的内容?”“什麼意思?”“哪一種?”“我不信,啊啊啊啊啊……”
.
“人到齊了?”
“曹叔和江望還沒回來,不等他們。”
“行,那會議開始。”
沈确腳步匆匆,挾着風進來,坐下後快速翻了一遍卷宗資料,肅着臉宣布會議開始,眉宇間顯見一抹疲憊。
他很忙,忙到飛起,不過二隊請他參會,肯定是有原因的,果然——
“目前案情進展順利,四個學生全部招供,口供一緻……”姜不招先彙報了一下大緻情況。
“這麼快?”沈确已經知道,但他還是被二隊近來的高效驚訝到。
可這個案子之所以高效,除了池千雪首戰打得好,最主要是因為,她們自認為隻要家裡出手,最後不要說輕判了,甚至說不定都不用坐牢,所以最終全撂了。
姜不招這麼說後,沈确冷笑一聲:“撂了就好,幾個家長要是又來鬧,該拘就拘,動辄就扯未成年說事,呵,未成年不是免死金牌,精神疾病也不是萬能護身符。”
小會議室内,一片沉默。
經此案才發現,有太多的未成年人,既缺乏常識教育,又毫無法律意識,針對未成年的刑法,從來不是不判不罰,隻是可能酌情輕判輕罰,她們簡直“天真”無知到了可怕的地步,隻因為網絡上一些未成年犯罪被高舉輕放的案例,竟認為世界就是如此。
而大人,其實也未必好到哪裡去,高舉着“她還是個孩子啊”的旗幟,就能理直氣壯要求全社會必須再給一次機會……給個屁啊!
“其實她們也沒完全想錯。”代福音卻突然舉手道,她說完就縮了縮脖子收回手,為自己的沖動後悔。
可面對看過來的一屋子人,尤其長官那鼓勵的目光,她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打印紙,她緩緩的,念出了長長幾串數據,總結下來就是:
針對不同年齡段的未成年,量刑從不負刑事責任到要負刑事責任都有,但除非情節特别嚴重惡劣,不然一般就是不負刑事責任或者從輕處罰,責令家長監護人加以管教,必要時政府進行收容教養這些……
總的處理原則就是:教育、感化、挽救為主,懲罰為輔。
她念完,克制住在嚴肅場合當衆發言的恐懼感,不過還是沒敢看人,隻是低着頭,一鼓作氣道:
“我認為,雖然證據鍊已經相當完善,就算找不到屍體也不影響犯罪事實成立,但上了法庭,她們還是有可能借此或其它逃脫法律制裁的!”
“比如被告方找個有經驗的大律師,力證許如意有活着的概率,那麼性質就可能會變成未成年間霸淩事件,按故意傷害來判,也判不了太久的……所以我們是不是,是不是還要再多找點輔助證據?”
這樣隻要公訴人一同配合努力的話,也許就能讓法官判重一點。
這些話,在偵查階段,在案情分析讨論會時,就該說了,代福音也不是不想早點說。
而是她對自己的定位,一直是隻管聽話幹活的角色,别的任何話題她還能插兩句,唯獨在案件偵查上,她每每想開口,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最後一句沒說,往往也沒了說的必要,今天也是因為拖拖拖的,就拖成這樣。
可這個案子,是她最想插手的案子。
上一次在學校,她多嘴提醒可以拿老三當突破口,但事實證明長官姜隊本身的計劃已經夠用,她說不說都沒什麼幫助,現在更是,她也隻是提出問題,不見得能解決問題,找輔助證據,去哪找,找哪些?她都怕她說出來會被笑話……
池千雪看她臉紅得都要發紫了,趕緊接答道:
“要呀,肯定要!除了你說的,也要防止她們因為認罪悔罪态度良好,律師再側面印證下她們的精神狀況,結果法院輕飄飄就判了這種事,我們肯定要再加把勁,證明她們有多故意有多惡劣!必須嚴判重判!”
身邊徐覓跟着點點頭,面對沈局,他乖得幾乎沒有存在感,也可能是缺個江望激發他。
“咳,咳咳咳!”斜對面步青雲又咳起來,大概是有慢性咽炎吧。
不遠處姜不招一本正經聽着,就是說得很對啊。
池千雪全都沒在意,也就看不到沈确正抱胸靜靜看自己,她自顧自說着說着,那股怒火重燃起來,不由握住拳頭铿锵有力地敲了兩下桌面,結果一下沒收住力,超厚的實木桌面當即凹陷下去!
沈确不再默默觀看,也不目光犀利了,他坐直身體,看看凹陷處,看看池千雪,不确定,不敢相信,再看看。
池千雪拿水杯放進凹陷的小拳頭坑裡,擡頭淺笑露出梨渦,假裝沒有這回事呢。
“咳咳。”這回是沈确清清嗓子,改口道:“兩位說得對。”
至于他本來要說的注意言辭、注意分寸、注意紀律這些?
會議室都自己人,算了,孩子們也不容易。
沈确拿起卷宗,這回看得很慢,眉頭越來越緊。
“除了一些輔助證據,最重要還是找到許如意的屍體,怎麼樣?有線索了嗎?”
“目前隻知道是被蔡心怡賣了。”
“賣了?”沈确不明白,“什麼意思?”
說着,也翻到了卷宗上關于屍體去向這一頁,短短幾行口供,看得人心裡生寒。
“就是像上傳那些視頻一樣,屍體也賣給了那個網站的會員,不過交易是線下進行的,所以增加了查找難度。”
甚至有可能再也找不到了——姜不招咽下了這句話,還沒用盡全力呢,絕不能先打擊士氣。
“查到網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