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芙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身高跟她大差不差,起碼一米七,手腕腳腕柔若無骨,體重大約不過百。昨天一身蘇繡旗袍聘婷窈窕,今天一身典雅Dior套裝優雅溫婉。皮膚底子極佳,妝容隻添最基礎的眼線,唇珠在變色唇膏襯托下飽滿可愛,寶格麗扇子耳釘綴在耳垂,黑長直被絲綢發帶綁在腦後,鞋也是中規中矩的香奈兒瑪麗珍,看起來乖巧如涉世不深的學生。
隻有香奈兒CF和腕間若影若現梵克雅寶情人橋,凸顯着身價并非看上去的簡單。
全身得樂價格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眼前一件。
甯芙自嘲着。
“冒昧拜訪……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女孩聲音溫婉細糯如同可口甜品,喚回甯芙出走在外的神經。
她望着女孩,琢磨着她的來意。
一個人穿什麼衣服,代表着需求,不是自我表達,就是外界要求。
這套乖乖女裝扮,通常是父母培養大家閨秀的嗜好,也向外界表達着女性的聽話順從:她會是一個拿得出手的太太,賢妻良母。
她很清楚。
因為她原本,也是被父母這麼要求的。
是骨子裡的叛逆,讓她本能地拒絕做乖乖女。在國際學校穿得像花蝴蝶,穿什麼新品第二天就在圈子裡大面積鋪開,時尚推手的品味不是天生,靠在國際頂尖設計師手制的鑒賞,購買和搭配組合。
父母隻會笑着誇:“漂亮,不愧是我們女兒啊。”
她以為她與衆不同的底氣,來自于父母無私的愛。
父親卻殘忍地打破那份幻想:這隻是嫁給一個體面人做賢妻良母前,可以放肆的小小時差罷了。
但時代變了。
甯芙看着女孩裝扮,心底多少帶着憐憫。
男人名利場豢養金絲雀的品味,也是這樣:食之體面,棄之不可惜。
但如果井澤沒騙她,姜景天拍賣會結束直飛北京,Grace的落伍實則代表着這段關系的遺棄。
大概知道她會說什麼,但她要聽嗎。
沉默間,酒店管家推着小車拐彎進入視線餘光,盛啟楓叫的早餐向她走來。
望着女孩眼底音樂的怯,甯芙開口:“早飯吃了嗎?”
Grace一愣,意識到在說自己,随即回答:“還沒有。”
“那一起吧,我吃不完。”
語畢将房門口位置騰開,Grace遲疑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管家把早飯放在桌上就離開,廣粵特點早餐,外加怕她身體不适的水果沙拉燕麥,一個人絕對吃不完。考慮到昨天喝多,得餓一頓實現熱量對沖,甯芙隻端過熱拿鐵,把其餘的遞給對面:“都是你的。”
Grace微訝:“這些嗎?”
咖啡本要入口,及時刹車在唇邊,甯芙眼皮懶懶擡起,答得果斷:“不想吃可以走,也别開腔,如果你有話要說,吃完再說,别浪費食物。”
怕她有人看着吃飯不自在,甯芙轉去沙發。
身體陷在椅背裡,在入喉甜膩馥郁的奶香氣裡惬意眯眼,側對拿起筷子吃飯的Grace,捉起手機發消息給盛啟楓。
【哪兒呢?】
對面秒回一張照片。
人在街頭排隊,他拍第十七,老舊街道上的傳統鋪面,門楣寫着港式蛋撻,新鮮現做。
盛啟楓:【還以為早點過來排隊能早點買上……已老實。】
甯芙:【誰家好人一大早吃蛋撻?】
盛啟楓:【給嶽導的,攻略他。】
甯芙瞧着攻略止不住笑,殘忍指出:【當着女朋友的面給别的男人買蛋撻,你禮貌嗎。】
盛啟楓:【影視項目,核心是内容,然後是講故事的方法。想讓項目成功,拉許作家入夥原作者改編,成功率有20%,導演比重得占到50%,除卻他的審美和嚴謹拍攝流程,還能用他的名氣拉其他方投資,拒絕不想要的演員……簡直是無本萬利的買賣。】
甯芙慢慢點頭:【世界級名導對項目的作用,比例50%說低了吧?】
盛啟楓:【不管怎麼說,這個項目賺到,就能把我們現在住的房子買下來了。】
甯芙無情把昔日回旋镖打在男人身上:【不動産對我來說,沒有很大意義。】
盛啟楓:【為了兩個孩子也得努力啊。】
甯芙笑意不絕:【你哪來的孩子,老處男。】
盛啟楓:【對哦,不領證别想睡我,甯總。】
語氣赫然恨嫁十年。
甯芙樂不可支,把對話晾在一邊,望着窗外風景舒服地喝一口熱咖啡。手機卻不甘示弱,震動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盛啟楓:【晨跑完過來排的,現在隻穿了薄款運動服,被風一吹,瑟瑟發抖。】
甯芙:【那怎麼辦。】
盛啟楓:【要是有甯總親親就好了。】
甯芙失笑:【隔空去哪親啊?】
盛啟楓:【發語音好不好。】
示範似的,發來一個3秒語音,點開聽,空氣劃出輕柔的啵。
年下有三寶:年輕,細心,會撒嬌。
撒嬌這不就來了。
點開語音反複播放,啵聲宛若肥皂泡,在陽光充沛的客廳裡無聲地炸裂成七彩的氣球,啵啵啵啵啵,也像是咖啡杯裡炸裂的奶沫,可愛到融化所有入喉的苦。
甯芙笑到眼角泛出淚花,往上翻過往幾年商務對話,裝得人模狗樣的截圖發給他。
【原來你這麼反差哦。】
盛啟楓:【呵,渣女。】
甯芙:【幹嘛。】
盛啟楓:【用得到的時候叫盛總,嘴都快給你親爛,待遇隻剩下你了。】
甯芙:【幾次啊就親爛了。】
盛啟楓:【是我不給你親嗎?要不是有你不喜歡的追求者在,我懷疑你都不記得你有對象,生活裡隻是多一個集聚管家、廚師、樹洞功能在喘氣的隐形人在,沒有也沒啥區别。】
這麼大段牢騷,像是憋不住。
甯芙有些心虛摸摸鼻尖,卻莫名覺得他在撒嬌。
正想打字為自己據理力争一下,餐桌響起金屬碰撞陶瓷的聲音 ,甯芙這才想起來屋裡不是自己一個人,匆匆發一句啵把手機鎖屏,正色望向女孩:“吃完了?”
Grace在餐桌邊站起身:“謝謝招待。”
聲音聽着有點啞。
甯芙一瞧眼前空咖啡杯,後知後覺自己把早飯裡唯一的飲品帶走,沒給人留一口,于是轉而提醒:“你身後吧台裡有水和果汁,想喝什麼自己拿吧。”
Grace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神情欲言又止。
甯芙才想起來這人是有話要說,于是開口:“你準備好了的話,現在就可以說了。”
空氣安靜片刻,Grace不好意思笑着開口:“您現在很幸福。”
甯芙瞅着她頗為納悶。
她何以做出這種判斷,說出來又有什麼作用?
許是困惑系在眉眼,女孩善解人意地說:“昨天出席拍賣會的人,盡管出身各行各業,身價都是不低于A10的頂級投資圈子。在這樣的場合公開關系,看得出來盛總對您的重視……剛剛您也在跟他發消息吧,所以笑得那麼開心。”
品着女孩措辭,甯芙不鹹不淡反問:“所以?”
“我原本是想來跟您解釋,我和Finn已經分開很久了,昨天是我死纏爛打要陪他來,希望……”
話語驟然被甯芙截斷。
“希望我能給他一個機會?女人在男人堆裡不過是盤菜,不要把配菜當正餐?姜景天分得清主次,不會把上不了台面的東西帶回家?
“你以為我是要聽這種話,才讓你進來的嗎?”
在她冷淡而克制的語氣裡,Grace漸漸低下了頭,一如昨日拍賣會,再說不出一句話。
瞧着她狼狽,甯芙輕呼一口氣,指着對面沙發:“過來坐。”
女孩雖然冒昧,但溫順極了,坐在她指定的位置。
美麗面容輔以端正身子,襯着酒店奢靡華貴背景,俨然一幅等待按下快門的畫報。
心裡有了打算,甯芙緩緩開口:“說說你吧。多大了?”
Grace微怔,随即回答:“23.”
“大學在哪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