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該跟我說點什麼?”
茫然席卷腦海,甯芙再三确認起對峙的決意,回到那天她依然不會改變這個決定,于是堅定地捍衛起自己:“我沒錯。”
男人深深望向她,抿抿嘴唇:“你真這麼覺得?”
咬着牙,甯芙堅定地說:“嗯。”
盛啟楓指尖按壓起太陽穴:“那我得仔細想想,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到位了。你先休息吧,做好晚飯我會來叫你的。”
人同樣消失在房間門口。
到底怎麼了?
下決心去捍衛的東西,一個一個,都離開了。
鼻腔泛着酸意,壓下淚意,甯芙坐在夜晚巨大的安靜裡,許久才摸到被角,重新把自己縮進裡面。
意識在半夢半醒間沉浮,直到有人輕聲呼喚她。
“芙芙,媽媽來看你了,跟媽媽說句話好嗎。”
媽媽?
可你不是有新家了嗎。
她茫然地伸手去夠,卻發現手中的是被褥,觸覺視覺都鮮活起來,呼喚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她懵懂間拉開頭頂的被子,看見滿臉擔憂的啟珍。
額頭滿是汗水,短袖領口都濕着。
帶着一路風塵,不遠千裡,為她而來。
見她終于有點反應,啟珍也松口氣,不管不顧把她抱在懷裡,嘴裡念念有詞。
“我們芙芙,這是受委屈了呀。
“不怕,媽媽來了。”
拍在肩頭的手宛如母親哄着嬰兒,手掌溫柔有力,一下,又一下。
她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碎裂,被啟珍堅定地攏在一起,仔細地彌合。
拍打聲安靜地回蕩在房間内,甯芙安靜伏在她肩頭,視線飄在虛空之外,不知多久,一滴眼淚落到啟珍胸口。
她松開抱着甯芙的胳膊,轉而把她的臉捧在掌心,一滴一滴抹掉。
淚沒有盡頭地流,她不厭其煩地擦,直到那雙空洞的眼睛泛起漣漪,精神重新回到身體裡。
“媽媽。”甯芙輕輕喊着。
“诶。”啟珍應着。
“其實那天,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真的受傷,害怕對方不信守承諾。
害怕朋友們心血付諸東流,更害怕她無法主宰的以後。
又是一滴淚水落下,甯芙為自己辯駁:“但是,我覺得值得。”
啟珍欣然一笑:“我知道。”
哭累了,甯芙垂下頭,輕歎口氣。
啟珍牽住她的手,循循善誘。
“芙芙,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問題的本質,在于有人越過界限使用權力。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但得用對正确的方法。這一次你屈服了,他們嘗到甜頭,以後會有更多受害者的。”
甯芙喃喃:“那能怎麼辦呢。”
啟珍捏捏她臉蛋:“向周圍人求援,大家一起解決啊。”
被其真抱在懷裡,甯芙這才得知。
被卡在二審,盛啟楓聯絡導師,許挽星聯絡作協,聽聞有人故意做手腳,Gose高層也找人,任祈告訴家裡人,嶽梧在海外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力,一切都可以撬動這隻手,不能随意作威作福。
權力不是無法制衡的東西,不論她是否挺身而出,他們都能把它解決掉。
啟珍撫着她的長發,慢慢說:“人不是一座孤島,世上沒有必須的犧牲。如果你認為自己是正确的,那就向這個世界求援。有時候,人得站出來,别人才知道如何提供幫助……一個人解決不了的問題,大家可以一起解決的。”
甯芙沉默片刻開口:“我是不是很傻。”
啟珍搖頭:“心理學說,不管□□年齡如何,人的心智會永久困在那個遭受重大打擊的年齡。18歲時你孤立無援,但現在的你,有好朋友,有未婚夫,還有我。”
一切變成一張巨大的安全網,不會任由她墜落,撞得粉身碎骨。
兩個眼睛紅得像兔子,甯芙望着啟珍,輕聲說:“謝謝。”
啟珍下巴揚起,甯芙回頭,是她的手機。
“去吧,一切都來得及。”
甯芙拿起手機,打開微信,999+信息更新刷了許久,她才看到沒讀的信息。
五天前。
許挽星:【芙芙,你怎麼不在群裡說話了,别管我抱怨啊,你知道我抱怨完還會做事的,别往心裡去。】
四天前。
許挽星:【我們那邊還算順利,盛總有告訴你吧?月經來了不舒服,要不要我買甜食給你?想吃什麼?】
三天前。
許挽星:【我買到了超好吃的舒芙蕾!一起來吃啊!】
兩天前。
許挽星:【怎麼回事!樂樂姐說你三天沒去公司了,就這麼不舒服嗎?等我開完會回來上門看你去。回消息呀!别躲在屏幕後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偷看呢!再不回我消息,新試讀沒你的份了!】
一天前。
許挽星:【我聽到了很離譜的事情,你最好告訴我那是假的。雖然我對性持開放态度,但你不是呀。這種事,可以慎重,沒想清楚前不要輕易嘗試,或者完全不嘗試,出發點一定是你的意願。千萬不要為别人做出改變,甚至犧牲,你明白我意思吧?】
大段沒被回應的緊張和疑惑,塑造了今天的憤怒。
甯芙按下錄音,卻是大段沉默。
手松發出去,沒看到紅色提示點。
該慶幸嗎?還是……
她深吸一口氣,清清嗓子,重新按下錄音鍵。
“許挽星,我承認我是做錯事了,應該一聲不吭自以為是在做好事。但是!一條流浪狗養三年也會對我搖尾巴了!更别提我給你買吃的喝的牽線搭橋介紹新朋友!你敢跟我絕交?我最後問你一次,真的假的!沒品的東西!”
對面秒回。
“滾!你才是沒品的東西!有錢富姐不泡20歲弟弟反而談30歲老登已經讓我忍無可忍,怎麼還能給33歲的玩意兒揩油!你長沒長腦子?得樂發展到現在沒破産純粹是你運氣好吧?還想拳打愛馬仕腳踩LVHM橫掃lululemon上市,睡了五天夢到過那是什麼圖景嗎,笑死,女首富。”
“你也就是現在才能待在未來世界女首富朋友圈了!珍惜吧!絕交個der!”
“等我獲諾貝爾文學獎,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寫進演講詞,笑死。讓一個女人為我獻出自己,原來魅魔不是你不是任祈,長我這樣。”
甯芙笑罵:“滾呐!”
對面安靜片刻,回了音:“不管怎麼說,姜景天沒傷害你,算他是個男人。但是這筆仇我記下了,下本寫撈女,讓他當配角賣□□去。”
“……那你會被盯上的吧。”
“會隐蔽行事,你懂我的。”
“加油,但我的試讀呢。”
“……過了那個村,沒那個店,懂?”
甯芙忍無可忍:“你壓根就沒寫吧!騙自己可以!别把姐們也給騙了!!”
許挽星裝死了。
對手機再想罵罵咧咧,忽然想起身邊有啟珍,甯芙迅速裝回端莊淑女:“不好意思見笑了。”
啟珍見怪不怪:“沒事兒。我教書育人,什麼樣孩子沒見過。下樓吃飯去。”
啟珍牽着甯芙下樓,盛啟楓在吧台邊安靜坐着,見倆人下來把冰箱裡做好的飯菜加熱。
盛啟楓望着甯芙表情有話要說,被甯芙倒打一耙:“你兇我!你居然敢兇我!”
“……”
盛啟楓撓撓鼻尖:“不,我也該道歉。我是想告訴你好消息,就沒告訴過你打算怎麼解決,沒想到你犯傻了……比起那些,其實我覺得有點好笑。”
“?笑什麼。”
“原來芙芙不是觀念保守,而是思想封建。什麼年代了,還想……”
一包紙巾被啟珍丢到他腦袋上。
盛啟楓識趣閉嘴,伺候兩位女士吃過晚飯,一起回屋睡覺。
啟珍畢竟連夜趕來,沾枕頭就睡着,睡不着的甯芙望向窗外。
夜色重歸黑暗。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知道它會來,也會做好被淋濕的準備,但隻要能夠回家,一切好像都沒那麼可怕。
甯芙閉上雙眼,恍惚中想。
我的未來也選擇了我。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