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碼标價,很小一隻。
她既慶幸,又歎息。
如果爸爸還在,她怎麼會因為幾塊錢,内心如此煎熬。卻又忽然覺得,也許爸爸就是不想她過上這樣的生活,才用生命斬斷債務的鍊鎖。
可是如果人的生命用金錢衡量,出價多少才能算公平公正?
是出生以來花費過的所有錢,還是才華能在世界兌換的最大金額?
死去的時間化作工資被明碼标價。
未來的道路需要希望作為籌碼。
她把它攥在手裡,像在攥緊自己的命運。結賬,回家,最終在黑咖啡裡化開的滋味,比想象中更好,宛如未來在對她微笑。
這樣不講道理的咖啡,世上隻有三個人知道。
夏樂,許挽星,還有他。
同一段過往。
對夏樂說,是為了鼓勵夏樂早日走出被婚姻背叛的陰影。但在那之後,隻要夏樂會跟她碰頭,手裡永遠都會送她一杯特制咖啡。
對許挽星說,是為了解答許挽星入職文案悄悄觀察她提出的疑惑。但在那之後,她的桌邊永遠都會有一份,她一不小心買多的甜點。
他沒問過她,隻是默默縱容。
太習慣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但一切都不是無條件的。
她跟追求者自以為是的見面,把這段關系推在懸崖邊搖搖欲墜。
眼前隻剩下兩個選擇:結婚,還是分手。
而答案如此顯而易見。
啟珍的聲音打斷她沉思:“怎麼了?”
甯芙搖搖頭,将咖啡一飲而盡,一碗面飛速下肚,填滿的胃像加滿油的車,将一切生活重新駛入正軌。
“我可以在家處理得樂的工作,我們中午去蘇茜店裡吃,媽,你今天還有什麼計劃嗎。”
聽到稱呼,啟珍眉眼彎彎,随即表情又垮下來:“媽媽也想陪你多待一陣子,但是晚上還有雙學位的課。咱仨吃完午飯,下午就要回去了。立德今年下半年要升院長,行政任務多到抽不開身,原諒他沒能過來吧。”
甯芙嫣然一笑:“我沒想過您會過來。謝謝,幫大忙了。”
啟珍笑得開朗:“我也有過那種時候,所以我明白你需要什麼。一家人就不要說謝了,要是啟楓那小子最後沒能跟你走在一起,你就給我當幹女兒,有問題随時來找媽媽,我一定會竭盡所能的。”
餐桌上,兩個女人拉鈎。
甯芙把僅剩的碗洗掉,啟珍就去榨果汁。飲料放在茶幾上,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處理工作。
啟珍用平闆備課。
甯芙打開積累五天的微信,手機足足卡了五分鐘才同步成功。
先回複私聊慰問,再去處理得樂五日積壓的報告:曲悠然提供的财務報表,錢悅提供的工資績效預算表,夏樂提交的銷售分析和秋季基礎款生産計劃,南詩曼提交的運動線服裝設計方案,運動線工廠合作方,女廠長梅靜按照得樂要求生産的樣布通過檢測。
該批準的批準,該通過的通過。
得樂這架馬車正常地行駛着,在做實體店、上市敲鐘的目标實現之前,她可不能因為任何人為制造的障礙,輕易地倒下。
居然還有沈闊的聯絡。
【關于那家黑心工廠,已經全部出判決結果了,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告訴你後續。】
專利授權是最早解套的,但地皮、設備、廠房歸屬仍然是問題,更重要的是……
甯芙:【那些女工怎麼樣了?】
沈闊:【為躲□□拘禁這些數罪并罰的有期徒刑,老闆和他的親信肉身跑了。不過沒關系,錢在打官司前就被我申請凍結,所以賠償金不是問題。】
沈闊:【最新進度是,搞建築和地皮的老闆合資把設備買下,還在考慮擴建,公司還會在原來的位置重新開,女工們隻需要稍微休息一兩個月,就能回去工作了。這次是正經的勞動合同,我會負責到底。】
甯芙:【如果女工們在此期間需要經濟支援,請跟我說。】
沈闊:【其他老闆也是這麼說的,我會繼續跟進。】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盛啟楓認可的朋友,跟他一樣可靠。
甯芙忍不住誇:【幸好有你在,不然恐怕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沈闊:【這不是我的功勞,是法律的,我隻是執行它。要下車,回頭聊。】
再一字不發。
午飯時間,甯芙和啟珍打車到Gustativo Matto。
盛啟楓還沒到,位置依然是她們坐過的那個,饒是主廚最忙的飯點,蘇茜依然穿着一身廚師裝,借着送果汁的名義,專程過來捏一把甯芙臉蛋,不忘親昵地耳語:“年齡比我大的小笨蛋。”
甯芙無奈:“都知道啦……”
蘇茜做個鬼臉:“不然嘞?你是什麼女财神,隻有送錢的時候才想到朋友嗎,我服啦。”
打過招呼蘇茜回到後廚,盛啟楓姗姗來遲。一身米色休閑西裝,正式得很,像在說上午是去做正事,外套脫掉,短袖脊背浸濕。
啟珍問:“忙完了?”
盛啟楓答:“對,下午沒事了。”
甯芙望去,盛啟楓也安靜地回視。
依然水波不驚,預示着一場談話在劫難逃。
好嘛,我做好準備了。
甯芙低下頭摸摸鼻尖。
午飯依然物有所值。一頓飯畢,盛啟楓載二人到機場,甯芙幫啟珍臨時升艙,二人把啟珍送到頭等艙休息室,從停車場回别墅,直到踏入客廳,氣氛安靜得像被誰按了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