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她方才打瞌睡的樣子被他看見了,這話也是在明知故問。
江月凝沒有回答,拿起一把已經生鏽的剪子,認真地剪下了燈芯,屋子裡瞬間比方才亮堂了許多。
然後她才對着謝铉如實點頭:“妾身在這裡守了世子一晚,自然是困的。”
其實她在上半夜的時候趁着謝铉還在昏迷,先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多時辰,等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她才讓冬枝喚醒她,開始坐着等他醒來。
隻不過她在白天伺候他累到了,所以坐着的時候又開始犯困,加之外頭屋檐草叢裡候蛩的聲音像是催眠的曲子一般,她漸漸地打起了瞌睡。
不成想被他瞧見了。
可是她承認的時候卻沒有半點臉紅的意思。
謝铉觑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信了她真的坐着守了自己這麼久,他掙紮想要坐起身,然而動了一下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裳被換成了粗布麻衣,除了亵褲之外,就連上半身的裡衣也被換下了。
江月凝看他突然撐着身體一動不動,并未發現他面上的神色異常,隻走過去擡手要扶他:“世子可是要坐起來,妾身幫你。”
然而她伸過去的手卻被謝铉躲開了,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看向他的雙眼中帶着不解:“世子?”
謝铉擡頭看她,聲音沒有起伏,仔細聽還泛着冷意:“我身上的衣服是誰換的?”
原是為的這事,江月凝還以為她哪裡又得罪了對方,于是解釋道:“世子原先穿在身上的衣裳髒了,需要換一身幹淨點的衣裳,請世子放心,這一身衣裳是沒有穿過的。”
其實謝铉并不是因為身上這身粗糙的衣服而煩躁,真正的原因是他身上的那道舊傷,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身上那駭人的傷疤。
江月凝不知道好端端的謝铉怎麼又不高興了,她覺得自己沒把他扔在山坡上,還讓人把他擡了下來,甚至找了大夫前來給他醫治和包紮傷口,也算是盡到了妻子該有的責任。
而且她還貼心地替他換了衣裳,一直守在他身邊。
所以在看見他突然冷下一張臉的時候,她是有些不能理解的。
謝铉本以為是旁人給他換下的衣裳,如今聽了她的解釋,面上總算是沒那麼冷了,隻是他身上的傷定然是被她瞧見了。
本來還想出言嘲諷,然而對上她那雙眼圈泛紅的眼睛,以為她是因為他方才的語氣而委屈,隻好有些不自然道:“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今天的事情不許告訴我娘和我爹。”
江月凝忍住要出口的呵欠,眼角憋出了一點淚,乖巧地點頭,許是困了,說話的聲音帶了點鼻音,平日裡溫柔的嗓音裡多了一點嬌憨:“世子放心,妾身不會說出去的。”
說罷她從衣袖中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将那眼淚都擦了,然後出門去給謝铉把煨在爐子上的藥端進來。
謝铉見此一時無言,原來是困的,他還以為她是因為委屈哭的。
“世子,大夫說了你醒來之後需要再服一次藥。”江月凝把藥碗送到了他的眼前,意思是讓他自己端着喝。
謝铉坐起靠着身後的牆壁,眉毛一揚,道:“我渾身無力,你喂我喝。”
想起下午強行灌藥的場景,江月凝難得有些心虛,沒有拒絕他的要求,聽話地坐在了他的身前。
她端着那碗藥,拿着湯匙攪了幾下碗中的藥汁,最後舀了一勺送到謝铉的唇邊。
謝铉撇了她一眼,見她穩穩當當地舉着湯匙,一滴藥汁都沒有灑下。
半晌,就在江月凝以為他要說什麼時候,卻見他低頭就着她的手含住了湯匙,把藥汁喝了進去。
“太燙了,吹一下。”
第二勺才舀起,就聽見謝铉頗為嫌棄地說道。
江月凝正要把湯匙往他眼前送的動作一停,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謝铉,方才她從陶罐中倒出藥汁的時候,還試了一下溫度,并不燙啊。
莫非方才嘗的一口其實是她的幻覺?
見他神色不像是在騙自己,于是江月凝将那一勺藥汁送進了自己的嘴裡,入口的瞬間苦得她皺起了眉頭,喝進口中後的味讓人忍不住想要嘔吐。
她勉強咽下那難喝的藥汁,除卻難喝之外,那藥汁的溫度将将好,于是對着謝铉道:“溫度剛好,要是再涼一些藥效怕是沒那麼好。”
然而卻看到謝铉一臉複雜地看着她,半晌又把目光落在方才她的雙唇碰過的湯匙上。
這時候江月凝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從前給衛國夫人侍奉湯藥的時候,因着對方是自己的祖母,所以在她不确定燙不燙的時候,會自己先嘗一口,今晚她聽了謝铉的話,下意識把盛滿了藥汁的湯匙送到了嘴裡。
這湯匙方才還給謝铉用過。
一定是她太困了才會這樣的!
江月凝察覺到了對方盯着自己的目光,面上一熱,顧不得那麼多,忙道:“妾身這就去重新給世子換一個湯匙。”
說着她慌忙起身,雖然面上盡可能的保持鎮定,可是藏在青絲下的雙耳還是悄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