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處傳來陣陣竊竊私語,像是一男一女,聽不出是在說些什麼。
高中校園裡,總是有一些地方肮髒隐秘,鮮少有人來往,比如朝陽附中東南角門的廁所。
比起教學樓的廁所,公廁的打掃頻率顯然有所降低,離三米外都能聞到一股混合着煙味的惡臭。
據楚言楠的經驗之談,喜歡來這種地方閑逛的,除了巡查的教導主任,就是抽煙的男同學,和偷腥的野鴛鴦。
不管是抽煙還是偷腥,都不是什麼好事,楚言楠覺得自己作為老師,應該去制止一下誤入歧途的祖國花朵。
就在他要沖出拐角時,他聽到了那個男生情緒激動,控制不住音量高聲道:“如是!”
楚言楠一時愣住,停住腳步。
“幫幫我吧,如是!”黎私站在應如是面前,臉上青紫的傷痕未消,嘴角淤血痕迹顔色更深,因為長得文弱,所以看上去像是被霸淩的可憐人。
而應如是隻是看着黎私一言不發,眸色深深、眼神晦暗不明。
楚言楠不知道這沉默意味着什麼,但是這兩人昨天才剛打過架,脖子上都還留有昨天打架時留下的掐痕,雙方的指印深深烙在對方的脖子上,怎麼看都不像是關系好到剛打完架就能找對方幫忙的樣子。
“如是,求你了,幫我求求情吧!高三了,我努力了兩年,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我真的不能回城北職中,不然我就完了!你也不想我在黎家過得不好吧?”黎私見應如是不為所動,心中惶恐,一時激動上前拉住她的手:“如是!給我一次機會吧,你知道的,我是迫不得已的,我……”
不知是黎私的哪句話刺痛了應如是,應如是一把甩開黎私的手,大喊:“夠了!”
“是我沒給你機會嗎?”應如是扯住黎私的校服衣領,眉眼壓得很低,目光森寒與他對視:“你忘了你的成績是誰補習上來的嗎?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謠言是誰傳出來的嗎?你真覺得那些謠言能影響到我的心态嗎!”
兩人之間的氣勢開始撕扯,他們背後似乎有什麼不可名狀之物張牙舞爪,好像下一秒就要像昨日那樣打起來,這讓楚言楠緊繃脊背肌肉,時刻準備着沖出去,擋在自己學生面前。
“别逗了,沒有我的補習,沒有我的隐瞞,沒有我的退讓,你什麼都不是。”應如是戳了戳他的胸口,聲音又恢複漠然:“再給你一次機會?可是早在你傳我黃謠的時候,就已經耗盡了在我這裡最後一次機會,讓你轉學到附中上學,也無關我的心軟和仁慈。”
黎私像是被兜頭扇了一巴掌,胸口一起一伏,沉默地瞪着雙目,看着應如是,像是無措,又像是在難過。
一時間,兩人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黎私才低垂下頭,劉海掩住了他的神情:“如是,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難道造成這一切的人是我嗎?”應如是漠然問他:“是我摁着你的脖子,讓你诋毀我的嗎?”
楚言楠從來不知道,原來應如是和黎私關系匪淺,像是有舊情。
躲在層層樹影與拐角的矮牆後,楚言楠看見黎私突然對應如是伸出手,他腦中立馬開始紅藍警報交織,幾乎是下意識地沖了出來,大喊“住手!”——然後就見黎私手一抖,最終隻是撥下了應如是發間的落葉,然後和應如是一起轉頭,看向突然從角落裡竄出來的楚言楠。
幸好,他們沒有像昨天那樣打起來——要知道,昨天他們打架時可是恨不得掐死對方。
但是現在楚言楠就比較尴尬了,他在應如是和黎私驚詫的目光中緩緩收回伸出的手,假裝自己很忙地撓了一下後腦勺,說:“那啥,今天天氣挺好啊哈哈……”
應如是:“……”
黎私:“……”
人總是更親近信任的人,而哪怕學生和老師永遠站在對立面,也無法否認學生對于工作者有一種天然的信任。
應如是替楚言楠尴尬了兩秒後,就自然而然走到他身邊:“楚老師,你是不是又忘記自己是老師了?”
“呃,好像是有點……”楚言楠清了清嗓,端出一副老師的架勢,把應如是擋到身後,眉眼銳利看向黎私,問:“黎私同學,請問你找我班應如是同學有何貴幹?”
楚言楠的話音剛落,應如是就一臉無語地看着他的背影,順便在心裡狠狠唾棄了一波他被社會熏陶出來的牛馬禮節。
對面,黎私沒有答話,隻是一臉陰郁地看着楚言楠。
也對,自私的人在遇到挫折時,最先想的不是解決問題,而是怪罪天時、怪罪地利、怪罪人和,不會思考自己是否有錯,哪怕知道自己有錯,也不會悔改。
而現在,黎私将所有問題的因結都歸咎于楚言楠,于是名正言順地怪罪他、怨恨他。
“老師,我和應如是的事兒,似乎跟你沒關系。”黎私木着臉說。
楚言楠還不了解這個年紀的學生,表面上規規矩矩叫你老師,實際上心裡已經在對你狂豎中指了。
“應如是是我的學生,我不管你們有什麼事兒,大課間要結束了,應如是要回班上課了,你也該幹嘛幹嘛去吧。”楚言楠還裝模作樣看了一眼腕表,轉頭對應如是說:“下節你們顧老師的課,不要遲到。”
“好。”應如是最後看了一眼黎私,又看了一眼擋在黎私和自己中間的楚言楠,轉身離開。
黎私見應如是要走,立馬向要跟上她的步伐,隻是他剛跨出一步,就見楚言楠也跨出一步擋在他的面前。
楚言楠比黎私高出一個頭,兩人對視時黎私還要微微擡頭仰視楚言楠,師生二人對峙着,最終以黎私的低頭告終。
黎私低下頭,說:“老師,我回班上課了。”
楚言楠轉頭看了一眼應如是離開的距離,确定應如是已經走遠,這才對黎私說:“去吧。”
黎私恨恨離開。
見黎私也走遠了,楚言楠這才回身疾跑幾步去找應如是。
“應如是,”楚言楠跑到應如是身邊,與她并肩而行:“我能知道黎私為什麼單獨找你談話嗎?”
應如是抿了抿唇,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