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知道和翊推雲玡下水的事,往日也知道他不服管教沖撞師長,頻頻與雲玡作對,于是對他更加不喜起來,不少人橫眉冷眼看去。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他怎麼有臉來的?”
又有人道:“人家可是皇子,來你這破地方豈不是給你臉!”
“我怕是有些人不要臉,死皮賴臉!”
課室裡有人笑有人怒,和翊拿出課本的手頓了頓,卻沒有理會這些聲音。
雲玡坐在人堆裡,端的是從容贍雅,他想了想,起身朝和翊走去。
衆人的目光紛紛投來,有狐疑也有期待。
雲玡停在和翊課桌前,和翊在低頭溫書,不過課本烏七八糟的,邊角打着蜷兒還發皺,墨暈開了,總共沒幾個字,他也沒認真看,就是坐着而已。
總比不來要好啦。
雲玡誠懇道:“五殿下,上次我失足落水,多虧您救我,雲玡在此謝過了。”
他聲音清朗溫潤,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不是和翊推雲玡下水的嗎?當時不少人看到了呀!和翊身邊的閹貨為此甩了他耳光,太子還氣得責罰了他,這件事京裡都傳遍了,恐怕連宮裡的聖上都有所耳聞,人人以和翊不齒,雲玡卻說他救了他,要謝謝他?
周圍的人都愣住,适才指桑罵槐的人頓時啞巴了。
“雲玡,你何必為他遮掩,我但是看到分明就是他推的你!”王丞相的内侄李瑞道。
雲玡淡淡一笑:“李世兄,那是你看錯了。”
薛山鳴也想說什麼,被康偵仲一個手肘杵回去,他搖着扇子笑道:“哎喲,沒想到咱們五殿下竟是這樣的大善人,坊間傳聞多有所誤呀。”
薛山鳴臉色又黑又紅,嗫嚅了幾聲長生又閉上了嘴。他前幾日還為了雲玡套過和翊的麻袋,雖說和翊神勇無比跟他戰得不相上下,可也足夠讓他尴尬了,要是被他哥哥知道他暗箭傷人,非得拆了他的骨頭不可。他見和翊沒有半分表示,又怒上心頭:“長生跟你道謝,你怎麼不理人?”
此時,大家才發現風暴的中心根本沒發話,他冷靜得仿佛整件事與他無關,此時被薛山鳴一吼,冷冷的目光轉過去。
和翊譏诮一笑。
薛山鳴慫了,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被鄙視了。
和翊掃了雲玡一眼,似乎厭煩到了極點:“誰規定道了謝我就得理人?滾開,别擋道。”
此言一出,課室内炸了鍋,紛紛大罵和翊不識好歹。
雲玡噗嗤笑了,也不說什麼,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課鈴一敲,夫子進了課堂,上來便要考試,考的是《尚書》。此書雲玡六歲時就讀得滾瓜爛熟,下筆如有神助。擡眼看了看和翊,隻見他的瘦削的腰背坐得筆直,盯着卷子看了很久,拿起筆寫了兩個字,又放下,過了許久,又拿起,又放下。
雲玡可以确定。
和翊這次又是不及格了。
不出雲玡所料,和翊的答卷被判了下等,何鐘海看在他這段日子堅持來學裡上課,倒沒有指責他不用功,隻叫他把今日考查的部分抄寫的兩遍加深印象。
雲玡的答卷是第一等,該默的默得完完整整,該論的論得切中肯綮,一手字隽秀漂亮,頗具風骨。
下了學,衆人都散了,候在外面的仆僮打起簾攏,接自家小姐少爺回去。
何鐘海留下雲玡,單獨問了他的學問,知道他這些日子病着,又關切了幾句。何鐘海是雲玡的表姨夫,家中多在太醫院供職,自己也略通醫術,為雲玡把完脈,唉聲歎氣幾聲,倒是雲玡笑盈盈的,全不當回事。
可巧他出來時,和翊抄完書也要出來,兩人對上,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雲玡走在前面,忽然回頭道:“五殿下,有件事求您。”
和翊警惕地看着他,雲玡求人,必定沒什麼好事。
“我有個自幼佩戴的寄名鎖,乃祖母特意為我求的,在落水那日丢了,遍尋不見,想問問殿下可曾看見?”
和翊沉下臉來:“你這意思是我偷了你的鎖?”
雲玡沒想到他如此敏.感,亦知道自己措辭不當,解釋道:“殿下人品貴重,自然不可能拿我的鎖,何況那鎖不值幾個錢,怎入得殿下的眼?隻不過鎖是祖母所贈,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才多此一問。殿下既然沒看見,那便算了。”
和翊不理睬他,直接從他身邊走過,雲玡跟在他身後,笑道:“若殿下哪日瞧見了,煩請告知一聲,下次考試,小人必有重謝。”
和翊睨他一眼:“你拿什麼謝?”
雲玡俏皮地眨眨眼:“我知道師傅下次考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