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影溫和發話:“你們是誰?”
“我們住在附近,出來散步,但是聽到有槍響,就趕緊回來了。”利朵怯懦地柔聲回答。
微弱的光打在男人側臉,利朵隐約看見那張臉上綻開一個笑容:“撒謊!不過你們确實看起來像普通人。我還以為運氣這麼好,能遇到向導呢。”
高小亮一驚,下意識想要逃跑,利朵像是能看到他在想什麼,背在身後的左手用力抓住他小臂,指甲都嵌入他皮膚。
“我們不知道向導是什麼樣的。我們隻是普通人,請,放過我們。”利朵沒說完,那個男人的身影下一秒來到利朵身前,伸手掐住她面頰,呼吸噴吐在她臉上。
“你長得真漂亮。”那呼吸像蛇一樣劃過她頸側,直至胸前,眼前的少女驚悚戰栗的身軀取悅了他,另一隻手握住她的腰,探入她衣衫。夜裡的寒風,無聲吹過樹林。利朵掙紮了一下,但是哨兵那滿帶野蠻熱度的手猶如鐵鑄。
深吸一口氣後,哨兵回味着她身上的氣息,帶着無比遺憾的語氣說道:“我第一次如此渴望一個女人,在戰場上也舍不得放手的那種。”
“可惜你不是向導。根本配不上我。”
利朵咬牙:“那你就放開我。”說着向他踢去。
“呵!”想不到哨兵輕而易舉放開她,并躲過她攻擊,輕佻得像貓戲耍老鼠。絕對的實力下,普通人想要碰到哨兵的衣角都不行,這就是事實。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感覺你心底裡不是特别怕我,”哨兵歪歪頭,“至少不是表面上那麼怕我。”他居高臨下,一步步向利朵逼去。
利朵放開高小亮,悄悄将他推開。
走,快走。
“你知道嗎?我做夢都想要擁有一個向導,專屬于我靈魂的向導,哪怕是男人——當然,如果是女人,會更好——那将會是我唯一的向導。我們将同為一體,相濡以沫,不分彼此。我屬于祂,祂屬于我,我們永不分離。”說着,他施舍般用手擡起利朵下巴,“可是你知道嗎?白塔卻将向導們困在高塔,将他們像牲畜一樣蓄養,像奴隸一樣訓導他們,像雞鴨鵝一樣豢養他們。而那些愚蠢的哨兵們,一直以來,都像撲向螢火的飛蛾一樣聚集在白塔這個牢籠周圍,像狗一樣被呼來喚去,跪舔着馊掉的食物,為那些肮髒的欲望獻出骨血,替卑賤的垃圾粉身碎骨,隻為了被施舍一個專屬于自己的向導。那些所謂的高層,卻大部分是吸取人血的下賤垃圾,他們怎麼敢!怎麼敢!……這樣狂妄地愚弄我們!”說着,擡着下颌變成握住利朵脖頸,慢慢收緊。
背後有人不顧一切沖過來。利朵想阻止他,但是她現在發不出聲來。啪的一聲,高小亮被輕而易舉拍飛到地上,落入灌木叢中。
利朵雙手想掰開他的手掌,那隻手掌猶如岩石,她隻覺得眼前越來越黑。
“我為這個世界悲哀,為這個醜陋的世界悲哀。每個人臨死的面容都是醜陋的,哪怕是再漂亮可愛的女人,死亡的時候也隻是一朵枯萎難看的花。”哨兵遺憾地說,向她低下頭來:“今天,你如果不碰到我,可能不會死,但是,死在我手裡是你的莫大榮耀。”
啪!哨兵頭一偏。利朵最後掙紮的一個巴掌用力扇過他的面龐。
雖然力氣不大,卻像最後一口唾沫,正中他的臉。哨兵的臉色變了。
利朵瞬間天旋地轉,背部劇痛。
“你……”哨兵在說話,但是利朵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她腦海空白地躺了很久,逐漸加重的劇痛才将她的意識從麻木中喚醒。
似乎過了很久,也可能隻是一瞬。
因為哨兵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你、你到底幹了什麼?!”
高小亮從灌木叢中爬起,急急忙忙尋找利朵身影。黑暗中,他聽到哨兵反反複複地重複這句話,聲音裡充滿痛苦和煎熬。聲音來處,那個哨兵的身影搖搖晃晃,似乎随時可能栽倒。
“高小亮,後退!”他聽到利朵分外急迫的聲音。
在那個搖晃着身影的哨兵身前,一隻獵豹正在守護着哨兵,雙眼有兩顆幽綠的光,在黑暗裡尤為明亮。它前身降低,後腿蹬地,嘴裡正威脅性龇牙,低聲咆哮,正是準備攻擊人的姿态。而高小亮對此一無所知。
高小亮還在頭暈眼花,聽到利朵吩咐,幾乎不用思考就向後方退去。
氣息牽引下,那頭獵豹轉向利朵。
從之前跟哨兵們短暫接觸,利朵隐約得知,雖然哨兵們很少放出精神體直接攻擊,但單就戰力來說,精神體比哨兵們本身更強悍。憑自己那時靈時不靈的攻擊,她可以肯定,在它來襲的時候肯定堅持不了一秒。目前隻有祈禱,那搖搖欲墜的哨兵在精神體攻擊前先行倒下。
“去!殺了她!”哨兵的眼裡隻有纖細的少女,隻有被偷襲的恨意和驚怒。
但是這次精神體沒有聽他的話。它一直保持着準備攻擊的狀态,張弓滿弦,鋒芒畢露,必勝的箭矢卻始終不敢射出。
或者說它也是應激狀态。
它在防備着什麼。
“去!去把她殺了!”哨兵狂怒吼叫。他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體重,啪地跌倒在地。
獵豹在主人催動下低吼一聲,向前一躍,但剛躍出就遽然倒退,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哨兵跟前。
在她的身後,那最深最濃的夜色中,似乎有一個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緩慢靠近。那層層殺機宛若實質,那濃重威壓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那是另一個精神體,還沒顯出全貌,已經讓人無法動彈。它是一根弦,是一道呼吸,輕輕擾動,就能讓雪山崩塌萬壑驚雷。
利朵不敢轉身。
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尖叫:快點離開這裡。但是她的腳不聽使喚。
那個未知的存在慢慢靠近她,胸腔裡震動着威懾意味的聲音,随後從她身邊走過。餘光中,它的吻部龇開,犬牙鋒利。經過她時,矯健身體蹭過她涼透的手臂。
那粗糙刺手的毛發将利朵從僵硬中解凍。她的意識在蘇醒,思緒開始流轉。
在她眼前的是深藍色皮毛,恍若無時無刻都有清風吹拂。
那是一隻深藍色的大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