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發現時,他渾身滾燙,無力地陷入在毛草中,潮紅的臉像喝了一壇子的烈酒。
娘親和爹爹連夜歸來,急的罕見的沒了章法,陣仗大的請來了民間最負盛名的醫師,可他仍落下了個胃疾。
父親唯一一次怒極了指着她,要罰她跪三日的祠堂。
孟樂浠吓得怔愣在原地,無聲抽噎揪着衣角,粼粼的眼睛紅腫的可憐。
眼淚止不住撲簌簌落下,水光朦胧的視線裡呆呆望着宋斯珩,看他向她的方向擡起消瘦的手,似在執着等着她過去。
頂着父親斥責到火冒三丈的眼神,她蹭着踱步到他身側蹲下,握住了他的手。
就連他的指尖都熱得泛紅。
滾燙熾熱的體溫傳遞到她的掌心,下一瞬她便被帶着到了他的胃處。
她擡眸看他,他因為生病眼睛比哭過還紅,強撐着疲倦單薄的眼皮,細密漆黑的長睫毛遮掩不住眼睑下的青色。
他喑啞着嗓子,安撫她:“栀栀,不痛了。”
她扭頭就趴到母親懷中号啕大哭起來。
而那三日的祠堂自省還是沒躲過。
孟樂浠回過神來,重新晃晃悠悠蕩起了秋千,“白蔹,這是他自己不好生吃飯,怪不得我對吧?”
白蔹好笑地看着她,随後順從點了點頭:“自是怪不得娘娘。”
心裡卻暗道她的口是心非。
不過一會兒,殿外的婢女送進來了一堆卷起的畫像。鹿銜擺開在幾案上挨個攤開,眼睛愈發明亮。
“娘娘這是要?”
孟樂浠走到案前,打量一番過後指尖逐個點過。
“這個,這個,還有這些個,送去給宋斯珩。”
“白蔹,傳召她們進宮赴宴。”
竹清園,廊亭下二人執子對弈。
林禮初顯然回去好生苦練了下棋,這次倒是有了他的章法,不疾不徐走着兵法。
一來一往間宋斯珩頗有耐心,瞧他究竟走的哪門心思。
他啟唇:“鄰國使臣可有異動?”
林禮初從善如流地應下:“陛下放心,他至今未出院落,已派了人手輪番盯梢。”
竹林一片窸窣聲掠過,驚了群燕,振翅而過。
羨遙抱着畫像現身,倉促間發梢還夾帶着一片青竹葉,耳根泛着紅,活像剛被誰調戲了一番落荒而逃一般。
他抱拳而立:“陛下,娘娘送來的畫像。”
話落,不約而同引來兩道炙熱的矚目。
宋斯珩将黑子丢擲回棋盒之中,側過了身子瞧着他,示意羨遙打開。
“嗯?打開看看。”
羨遙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捧了塊兒燙手山芋一般進退兩難。
他擡眼看了眼林禮初,好巧不巧還碰上了陛下的眼中釘在場。
他喉結滾動,猶豫道:“現在嗎?”
林禮初甚是識人眼色,敏銳捕捉到他神情不對,主動就要請辭:“陛下,微臣禮部有公務在身,恐下不完這盤棋了。”
宋斯珩隔空扶起他行的禮:“無妨,皇後丹青一向拿手,一同觀賞便是。”
羨遙隻得就此展了畫卷,滿庭死寂,隻聞竹葉摩挲作響之聲。
宋斯珩眯起了清冷的眼端詳眼前的畫像女子。
嬌媚可人的,溫軟賢淑的,疏離淡漠的,英姿飒爽的……
他從棋盤上拿起幾枚棋子,随即挾風而去,将畫像打落在地。
孟樂浠倒是當真大度,恨不能将他推給旁人才好落得清靜。
羨遙悻悻道:“娘娘請您禦花園赴宴。”
另一邊的禦花園已是别樣風光。
絲竹罄耳,古琴悠長,舞伶環伺。
腰肢纖細的舞女露出姣好的身姿,赤足一點一躍從地面騰空間,腳踝上的銀鈴作響不休,薄紗覆面随着風起面容若隐若現,媚眼如絲。
一舞過後便蜂擁了上去,低聲淺笑着哄着她展顔一笑。
她低頭便含住了舞女遞到她唇邊的葡萄,口中的果酒陳釀逐漸上頭,她稍湊近了身側的人輕嗅了她發絲。
口齒不清道:“你身上好香。”
正欲問問她用的是何香薰,下一瞬卻騰空而起,失重眩暈間她難受的掙紮,手抵住了寬厚的胸膛。
一片熟悉的清冷氣息将她裹挾。
驅散走了幾分醉意,她半眯起眼睛打量他,宋斯珩陰沉的臉映入眼簾。
他垂眸舍給她幾分目光:“不是沖着我擺的宴嗎?”
怎麼你倒是跟個輕佻浪蕩的世家子一般,莺燕環伺。
孟樂浠歎了口長氣,愁眉不展:“不想誤了良家女子。”
山豬連她這種細糠都吃不下,那何必耽誤更多女子如她一般困囿在這方寸之地。
半晌,耳邊的喧嚣再不見,她瞳孔逐漸渙散,終是敵不過困倦,阖上了眼。
耳邊是他怦然有力的心跳。
“昨夜鄰國公主此番來得蹊跷,我臨時召人前去盯着以防異動,并非有意忘了通傳你不必等我用膳。”
他清冷的聲音開口,低語輕哄着解釋道。
孟樂浠下意識攬緊了他的脖子,将臉埋入他的脖頸間,溫熱的唇蹭過他的下颌。
他步伐微滞,喉嚨滾動。
她在他耳側開口,吐出的熱氣帶着擾人醉意:“胃還疼嗎?”
晚風徐徐,庭院中的栀子在空中飄忽墜入她懷中。
他感覺自己也醉了,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