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朗懸挂,略顯涼意的晚風拂過發髻,孟樂浠從馬背上撐着馬鞍翻身而下,裙裾随風掠過。
暗紅色的門楣上雕紋着翺翔長嘯的玄鳳,展着碩大羽翼口中銜着一顆明珠,穿破的雲層下是伏低的貔貅與饕餮。
她手搭在栩栩羽毛上,帶着粗粝的質感磨着指尖,添了不少的實感。
終于回家了。
掌心用力推開了厚重的門……
這門怎麼推一半推不動了?
她感動煽情的情緒才冒到了胸口,緊接着就被這插曲打亂消散得無影無蹤。
不是,大半夜的誰抵在門口呢?
孟樂浠看着半人窄的罅隙,瞅準了時機用巧勁猛地一個側身蹭着擠了進去。
門口的人後背突然沒了支撐,重重磕了一下腦袋。
“嘶,誰擾了小爺睡覺!”
孟樂程驚醒,踢開腳邊的三四個酒壇子,撐着地面晃悠悠站起來,迷蒙着眼睛湊近她。
濃郁的酒味撲面而來,他和街頭的孤魂野鬼如今看來并無不同,風流浪蕩得像剛被趕出了勾欄酒肆的纨绔一般。
孟樂浠冷眼看着他步伐不穩的離她越來越近,倏爾間擡手狠狠掐住他耳朵。
本是高大的影子突然矮了下去,不得不壓着身子順着她的力道,猛然間的疼痛瞬間讓他清醒了過來。
“看清沒?你說誰擾了爺休息?”
她戲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明晃晃的挑釁他,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成天沒大沒小,不管治可還得了。
“姐!阿姐輕點啊!疼死了!”
他白皙的耳朵被扯得通紅,止不住地讨饒,求她手下留情。
她緩了兩分力氣:“爹娘呢,可睡了?”
他讨好地握住阿姐的手,谄媚道:“沒呢,爹估計還在大堂昏醉着,娘去側院安頓客人了。”
感受到手中的耳朵愈發熾燙,她松開手瞥了眼他充血的耳朵,面不改色地闊步往大堂走。
她有一搭沒一搭聊着:“請的是哪家的客?”
孟樂程興沖沖扒着朱紅的大門往外看,眯着眼仔細看了半晌,府外烏黑再不見人影。
他阖上門,落下門闩,跑幾步追上了阿姐。
他偷摸瞧着她神色,難怪今日脾氣這麼差,陰沉沉着臉,原是與姐夫吵了架回來了。
這倒是罕見,他們成婚的七年裡向來回府是婦唱夫随形影不離的,這倒是稀奇了。
可憐他倒黴,方才碰了一鼻子灰。
他小心道:“爹娘前些日子在北疆結識了裴将軍,甚是投緣,便帶他們一同回來過京城熱鬧的鬼沐節了。”
聞言她腳步一踉跄,差點撲了空。
孟樂程連忙去扶她,穩妥後被她拽住了袖子:“沒囚禁?還真去荒蠻之地遊玩?”
她瞪大了粼粼的杏眼,不可置信。
“阿姐,什麼囚禁,你在說什麼胡話?”他也被孟樂浠煞有介事的樣子問得一頭霧水,忍不住用手背摸了摸她額頭的溫度。
更遑論如今的北疆又怎會是蠻荒之地。
自從新帝登位,政事上第一件便是下旨親自帶兵讨伐,帶着親衛和挑選的精兵将周圍的國家挨個全打了個遍。
美其名曰:見面禮。
自那以後換來了太平盛世,北疆再無戰亂,如今已是青山綠水趨之若鹜的好地方。
庭院深深,年輪歲久的蒼蒼榕樹下精緻雕鑄着一個亭子。
鋪盡琉璃瓦,四方是飛檐翹角,翠竹環繞沁着不敗的春意,庭院中心的石桌側畔便是工匠打造的小溪流水。
月色高懸,竹影綽綽。
本是詩情畫意的場面卻被惱人的聲音打破,像畫布最後一筆卻巾帛盡碎。
“呼……喝!……呼……”
一個面紅耳赤的男人醉醺醺趴在桌子上打着呼噜,雙頰染上坨紅,濃黑的眉眼混沌着顯然是在半夢半醒中,嚷嚷着繼續喝酒。
孟樂程甩着膀子就過去和他搭上了肩,拎起酒杯,大有陪他接着一醉方休的意思。
孟樂浠看着這場景頓時頭疼,正愁着要去喚人來攙他們各自回房休憩,身後卻傳來了聲音。
“栀栀?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婦人溫柔道。
歲月的蹉跎并沒有打磨掉她的美貌,素簪束起長發顯得她愈發有出塵的氣質,尤其是那雙明亮的眼睛,杏眼秋水。
“阿娘,我順路回來看看你們。”
白蔹和鹿銜行禮見過夫人,但她卻瞧了一眼四周,意外地輕挑了下眉,顯得有些疑惑:“怎不見斯珩和琂兒?”
她飄忽着眼睛,這确實很難和母親解釋,她不僅經曆了離奇的婆娑大夢,還見了林禮初氣走了宋斯珩。
“今日人多他們不便出門。對了阿娘,你們當初為何同意我與宋斯珩的婚事?”
她囫囵帶過,換了話題擡眼望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