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是挂着幡布的街市店鋪,然而沒有一個能看得懂的字,全是符咒與異族的繁語。
這便是拿錢辦事的置換所,也是大多數亡命之徒接活兒的地方。
中間便是宮殿一般的朱宇樓閣,極盡奢華的鑲嵌着翡翠水晶,内裡恍若人間極樂之境,随處可見的夜明珠将其照得亮如白晝。
這便是賭坊,“逆天改命”之地。
右側卻截然不同,破敗不堪的泥濘之地有一個碩大的擂台,人聲鼎沸最為喧鬧,似乎還有許多鐵籠子……
孟樂浠擡腳剛要去,卻被鹿銜拉住了胳膊,她沉下聲音道:
“小姐,此處是禁忌,不可去。”
她從未見過鹿銜這般謹慎嚴肅的樣子,于是歇了心思,乖乖地點頭,再不去瞧那處,跟在白蔹的身後進入賭樓。
剛進去,撲鼻的就是麝香般馥郁勾人的香味,她剛想撩開面紗好好去辨析一下,就又被鹿銜牽住了手。
她無奈道:“小姐,此處燃了催情香,聞多了會讓你情緒起伏沾染上賭瘾。”
孟樂浠挑眉看向她:“你沒少來啊。”
鹿銜突然被揶揄了一下,狹促地瞥開眼睛,略微有那麼點被識破的心虛。
金碧輝煌的台莊上隻被零星壓着一些碎銀,高大壯碩的男子興緻缺缺坐在一旁下注,圍觀的人也心不在焉。
她擡眼暗暗打量四周,原來不僅面前這一個台莊子是這樣的,大部分的人都是這般用碎銀消遣一下時辰。
“好生無趣。”她歎惋一聲。
一個手腕用紅繩系着銀鈴铛的女娘恰巧從身旁經過,聞言頓足,巧笑着望向這京城裡嬌嫩的貴女。
“姑娘,這好戲還未開始呢。”
她笑意不及眼底,來這賭坊的十有八九,心照不宣都沖着同一個人來……
蓦地,燭燈與夜明珠盡被遮掩,陷入昏黑之中,金階前暗香傳來。
異域舞女們紅紗覆面,眼尾挑着媚色無疆的靈動,赤腳而來,一舞罷,行至墨綠色的翡翠珠簾前,纖柔的手将其掀開。
一張紫檀木的賭桌映入眼簾。
四方桌質感沉厚,紫漆描金,雕繪着貔貅的圖樣,與其他的桌案截然不同,更加精緻昂貴。
一個面覆白綢的男子從容自金階而下,霎時彙聚了諸多灼熱的視線。
舞女款款而去,他獨身站定在桌案前。
“可還是老規矩?對賭赢了就滿足老夫一個心願。”蓄着白胡子的男子率先開口。
他手中把玩着一個骨骰,輕慢道:“自是當然。”
下一瞬将骨骰抛擲而出,遙遙被懸在半空,衆人哄搶。
孟樂浠當即便被大力擠出了局,混亂中她難得清醒,拉住身邊被一同擠出局的鹿銜:“快!去搶那骨骰!”
“諾,瞧那邊。”她淡定地指了指那襲白衣。
白蔹!
她正與那手腕系着鈴铛的女娘纏鬥在半空,招數愈發狠戾,眨眼間就過了百般回合。
就在那女娘逼近鈴铛松懈的瞬間,白蔹一個轉身踢開了她的手腕,銀鈴落,骨骰獲。
“白蔹好樣的!!”
孟樂浠長長舒了口氣,拉着鹿銜就沖到了她身邊,撲簌着星星眼。
而玄清不發一言,聽見這個名字手指猛然一瑟縮,緊抿薄唇。
白蔹稍一用力,骨骰便從紫檀木案上翻滾至他的手邊。
她輕啟唇:“公子,請吧。”
玄清将骨骰攥入掌中,粗粝磨砂的質感帶着些許殘留的餘溫,竟有些恐懼。
他是通曉天命之子,無需拂塵,不要龜蔔銅錢,不沾符咒繁語,他也可知曉萬物命數,何時生、何時死。
花如何開,水自何處流。
師傅曾言,一切皆有定數,不可更改無法違逆、無論如何轉圜也終落回原處的,稱之為:宿命。
他不信命。
他掌握着自己的命,便可以避開那些錯。
卷起的珠簾下,一方桌案成了滿堂的焦點,自漠市賭坊開創以來就不見有人能赢了這台柱子,想來此次也不會有意外。
玄清落定心神,将三枚骨骰納入骰盅,右掌翻袖間骰子碰撞清脆響動。
孟樂浠屏了氣息,一邊看着他花哨的手法心生豔羨,一邊猜着等會兒押哪邊才好。
骰盅落案,他瘦削的手覆在盅上。
她拽了拽白蔹的胳膊,用手遮掩着唇形,極小聲地扭頭在她耳邊說着悄悄話:“會不會是大,你覺得呢?”
“大。”
同時,铿锵有力的一字被玄清撂出,率先一錘定音。
孟樂浠一口氣哽在心口,惱着去瞧他,這人不是光明正大的在耍賴嗎?
她想起來早晨白蔹對她說的話,這人确實是變态了,如今連臉都不要了,公然作弊,都不給她們上桌的機會。
他唇角上揚,惡劣的讨打。
“小。”
白蔹冷淡着聲音,漫不經心,似乎他就算如此也激不起她的波瀾。
她确實不計較,她本來也不會賭骰,是大是小無可厚非,大不了等下再拿劍押他一次,還更省事些。
衆人屏息圍觀下,骰盅開。
二、三、一。
小。
滿堂嘩然,臉上烙着刀疤的壯漢踉跄一步,揉着眼睛再去仔細看這骰面,怪哉啊,紛紛帶上幾分敬重看向白蔹這三人。
玄清指尖一抖,骰盅墜地,砸在唐蓮地磚之上,碎裂出罅隙。
倏爾間凜風裹挾着戾氣而來,逼仄的風拂起他的發梢,一顆銀鈴铛直逼玄清面門死穴。
“铮!”
一道銀白劍影晃過,白蔹的命劍在銀鈴還差一寸就奪他性命時出鞘擋下,偏差之中銀鈴擦斷了玄清眼上的白綢。
“妖怪!是妖怪!”
尖銳驚恐的聲音驟起,滿堂的兇徒推搡着争先跑出賭坊。
白蔹垂眸望去,眼瞳顫縮,輕輕喚他:“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