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笑,露出眼尾迷人的細紋:“早上好,寶貝。”
病房裡已經沒有别人了,隻有牆角輕微挪動過的折疊床證明了他們呆過的痕迹。
璩貴千呆愣愣地怔了三秒,連眼都忘了眨。
“你、你好。”
璩湘怡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腦袋:“逐泓已經告訴你了對不對,我是你的媽媽。”
璩貴千剛醒過來的腦袋這才隐約想起了半夜的事情,意識到那不是夢,也不是疼痛帶來的幻覺。
她們縮在一張被子裡,璩貴千的呼吸打在女人的脖頸處。
女孩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她該叫什麼呢?她該作何反應呢?
想探出爪子試探,又害怕,更不習慣這樣的親近。
她從來沒有過,和“媽媽”靠的這麼近,那是弟弟妹妹的專屬。
她緊張地擡頭瞄了一眼,害怕自己的沉默會引起媽媽的反感。
但沒有。
美麗的媽媽依舊笑吟吟地看着她,好像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她隻要安心呆在她的臂彎裡就可以了。
于是她的心也緩緩落地,泛起細微的漣漪,蕩漾開去。
這是一個豔陽天。
太陽的炙烤下,水汽蒸騰,連帶着那些晦澀的灰色的記憶和情感,仿佛也消散了。
病房門被推開,傅諧提着廚師精心準備的餐盒進來,輕手輕腳的動作在看到床上兩雙如出一轍地擡頭張望的眼睛時頓住了。
一米八幾的男人側身,将餐盒擺放在桌上,擡起眼鏡,指腹拭過水迹,然後若無其事地轉身:“吃飯了。”
璩湘怡坐起身子,指着傅諧對璩貴千笑道:“這是你爸。”
第一次開獨奏會時都沒有此刻心跳如鼓,傅諧站直了身子。為了延長職業生涯而保持鍛煉習慣的身體呈現出舒展結實的姿态,肌肉勻稱分明,溫柔而不失力量。
璩貴千眨巴眨巴眼,默默地把頭往被子裡縮了縮,随即一僵,為自己習慣性的動作懊惱。
成熟的大人都對她展現了包容和體貼,沒有強求她給出什麼回應,而是溫柔地催促她起床,和媽媽一起洗臉刷牙。
因為手不方便的緣故,連毛巾都是璩湘怡幫她擰的,璩貴千接過,一把糊在臉上,擋住自己不知所措的表情。
太好了。
好得不真實。
就算在最美的夢裡,她也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愛與不愛是太過鮮明的對比,根本不給人自欺欺人的空間。
香氣撲鼻的早餐一碟碟擺開,接到出差任務的廚師們興奮得連趁手的工具和食材都扛上了飛機,隻恨沒有大顯身手的機會。
“試試這個,”璩湘怡給她夾了一個晶瑩剔透的蝦餃,“小心燙。”
“好,”璩貴千拿起筷子,支支吾吾地問道,“那個……他人呢?”
璩湘怡和傅諧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她故作不知:“誰呀?醫生嗎?”
“不是,”女孩沒有意識到二人的默契,為難地舔了舔牙齒還是開口,“……哥哥呢?”
璩湘怡笑道:“你說逐泓呀,他去找醫生了。”
“放心吧,他吃過早飯了。”傅諧往璩貴千的碗裡放了個溏心蛋,醫生囑咐過他們要注意補充蛋白質,璩貴千太瘦了。
“看來逐泓做的還不錯是不是?”溫柔的男人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璩貴千把頭埋進了碗裡。
==
早餐過後,璩湘怡和傅諧輪流陪着璩貴千去做了例行的檢查和換藥。
兩人很有默契地将那些負面的情緒和想法放在了背後,隻給璩貴千展現情緒穩定的一面。
這也是他們隻能輪換着來的原因。
璩湘怡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指尖摩挲,很想抽煙,但想到待會兒還要進去陪貴千看電視,硬生生忍了下去。
她已經戒煙很久了。
青年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内,她沉迷各種口味的女士香煙,覺得細長的煙夾在手指間很有範。後來厭倦了,那點尼古丁帶來的快慰比不上商業戰場裡開疆擴土的一丁點兒。
再後來就是貴千不見了,她忙碌在家庭和事業中間,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平衡,在車裡抽根煙變成了唯一的喘息機會。
生活慢慢步上正軌,這個家庭最終找到了和那塊巨大的傷口共存的方式,他們更加珍視彼此。
然後就是現在,昨晚她看到傅諧抽煙的樣子,才發現枕邊人瞞着她的秘密。
這個人幹淨健康得要命,當初督促她戒煙,結果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
李淑珍坐在了她身邊。
“感覺怎麼樣?”
璩湘怡往她的肩頭一靠,像年輕時候湊在淑珍阿姨邊上訴說着自己的青春期煩惱一樣。
“高興、快樂、又害怕。”
失而複得的心。
李淑珍拍拍她的手,緩聲道:“都會好的。現在,一切隻會越來越好。”
二人的交談被小跑着上來的張怡萱打斷了。
她換下了和醫院格格不入的職業套裝,現在是一身剛買的休閑裝,氣喘籲籲:“那兩個人來了,在樓下。”
“誰?”
沒頭沒腦的。
張怡萱緩過一口氣:“鄭嶽軍和林雅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