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劃過雲層的時候,是一個湛藍如洗的午後。
乳白色的雲層從東邊開始給藍色畫布上了一層由深至淺的暈染。
而在飛機劃過的氣流下方,鄭嶽軍正捂着粉碎性骨折的小指哀嚎痛哭。
按着他四肢的人随即放開了手,任他在地上打滾哭嚎。
“完事兒!”
動手的小混混踢了他一腳,在白色T恤上留下一個印子。
“喂!快去醫院吧,可别截肢了,那我可得蹲大牢了。”
他好心地提醒,接着開始教他自己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聽清了沒有啊?報警的時候記得說清楚。”
鄭嶽軍渾身顫抖,捂着手說不出話來,隻知道憑本能向小巷外爬去。
“真是操了!”
小混混嘟囔一聲,在邊上黑衣男的監督下,掏出手機,不情不願地報警:“喂,我打人了,你們過來看看吧,自首是不是能少拘幾天啊?記得叫救護車啊,地址是……”
隔着拐角,黑衣人們看着他們上了警車,這才放心離開。
醫院急診室裡,鄭嶽軍打了止痛藥後愣愣地靠在輸液室座位上打點滴,嘴裡喃喃地念着什麼。
外面傳來女人大聲的吼叫,有人和醫護們吵了起來,很快,表情猙獰的林雅麗帶着兩個孩子沖了進來。
“嶽軍啊——”林雅麗哭着坐在另一邊,“真是造孽啊。”
“爸!你怎麼了!”鄭昊辰看着父母的樣子,也嗷嗷大哭了起來,惹來旁邊閉目休息的病人不滿的表情。
護士過來提醒,咬着棒棒糖的鄭昊辰蠻力一推:“不許欺負我!你個小娘皮!”
“你家小孩怎麼說話呢?讓不讓人休息了?”前面的病人直接站了起來,豎着眉毛指着他們質問。
“關你……”林雅麗憤憤回頭,看到出聲的人是個彪形大漢,身邊還坐着幾個男人後瞬間噤聲,一把攬過了鄭昊辰。
一時間氣氛凝滞了。
林雅麗重重地吐息,含糊地問道:“是他們幹的?”
鄭嶽軍仿佛吓傻了,林雅麗再三推搡,他才迷迷瞪瞪地吐出一個“嗯”。
林雅麗看着他包成饅頭的手,又看了片子上拿碎成幾截的骨頭,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慶幸。
這兩天她在廠裡聽盡了冷嘲熱諷,一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夫婦幹過什麼。
人販子。
虐待狂。
變态。
那幾個碎嘴老貨,都敢對她蹬鼻子上臉,主任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維護她,這個月要交的報表根本不知道怎麼做。
鄭昊辰從學校回來,說同學們都不和他玩,讓林雅麗想辦法。
她有什麼辦法!
她就是再怎麼厲害也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那個小畜生……
如果說今天之前林雅麗還留有一絲僥幸,覺得他們可能就是吓唬吓唬罷了。
但現在……她隻能慶幸這次不是自己……
而完全了解妻子的鄭嶽軍看到這一幕,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完了!……都完了!”
……
而無論潞城正發生着什麼,都與飛機上的璩貴千無關了。
第一次坐飛機的小女孩有些緊張。當他們在機場和人群背道而馳時,璩貴千戳了戳璩逐泓的手背,問他:“我們不和他們一起嗎?”
璩逐泓搖搖頭:“我們走這裡。”
灣流G200早已經返回新加坡,停在這裡的是璩湘怡前幾年定的座駕,達索獵鷹900LX。潔白的機身和另一側龐大的客運機比起來袖珍極了。
過安檢、上機,無需等待,流程順滑地無與倫比。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傅諧像等待公主的騎士一樣朝她伸出手,扶着她踏上樓梯,在窗邊落座。
皮質座椅微微凹陷,身後的靠枕托住了她的腰背,嚴絲合縫。
璩湘怡坐在了她的身側,對面是傅諧和璩逐泓。李淑珍在前一天晚上現行出發,回京市打點莊園内外的事宜。
助理張怡萱招呼着跟機的助理和醫生處理行李和手續,在回望潞城郊區綠野的一瞬間,心裡微微怅惘。
畢竟,回到京市要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堆積成山的工作和待辦。好在徐茂已經返京,她打定了主意要在老闆身邊多賴一會兒,把那些纏人的事情先讓徐茂應付了再說。
起飛,璩湘怡側身檢查了女兒的安全帶,接着輕輕握住她的左手,安慰道:“沒事的。”
在她的安撫下,一瞬的失重感很快就過去了。
态度專業的服務人員送來茶點和水果。
好像這還是他們四人第一次這樣聚在一起,什麼也不幹。
過去的幾天,衆人的中心總是璩貴千的病。他們和醫生交流、和助理交流,他們去處理事情、打點上下。縱使在一起,也總是陪着貴千吃飯、上藥、看電視。
無所事事地在一起,還是第一次。
璩逐泓突然對心理醫生說的“陌生感”有了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