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霁站在她面前,衣冠楚楚,灰色的眸子裡蘊着些名為智慧與溫潤的事物。淡唇微彎,長發被高高束在一起,隻有鬓邊尚有些淩亂的碎發透露出來人内心的急切。
一雙眼,緊緊地望着她,怎麼擋也擋不住的柔意如同洪水般向她湧來。
宋瀝大腦走些遲鈍地想起,她身上似乎隻包了條浴巾,頭發被胡亂地盤在了腦後。
和眼前人簡直不像是正處在同一個世界的。
蘇霁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這點,說:“我手機沒電了,一直沒注意到。剛剛到了以後鐵塔告訴我你在洗澡,我就想着先給手機充會電。”
這是在解釋為什麼之前沒回她消息了。
說完,她眨了眨眼,問:“你要先去換衣服嗎?我等你。”
宋瀝身上的水汽逐漸凝在她瓷白的肌膚上,平直的鎖骨内甚至聚了幾點水滴,又鹹又澀,夏天總是帶了點悶熱,竟叫她一時分不清這是汗水還是普通的水。
隻裹個浴巾聊天,似乎确實有點不着調了,宋瀝點點頭,便随意地從衣櫃裡撈出件睡衣,連上面的花紋都沒看清,就匆匆地打開淋浴室的門走進去換衣服。
淋浴室裡隻有她一個人,宋瀝打開水龍頭在掌心聚了點水就往臉上潑,大顆大顆的水珠從臉頰上掉落,啪嗒啪嗒地濺在洗手台。
冰涼的水喚回了她幾分神智,鏡子清晰地倒映出此時此刻宋瀝的表情,耳臉通紅,一雙黑眸仿佛也潑了水,濕漉得好不惹人憐愛。
鼻尖萦繞着蘇霁身上特有的木檀香,宋瀝被那股氣味激得魂都在顫,肩膀聳起又塌下,青筋凸起。
見到蘇霁的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煩躁和郁悶仿佛都消失了,隻剩下清清楚楚單零零的一個蘇霁。
她仿佛變成了個玻璃瓶,裡面灌滿了氣泡水,心髒變成怪狀冰塊,哐當哐當響個不停,蘇霁一說話,就開始咕噜咕噜冒泡了。
雙手分别撐在洗手台的兩側,宋瀝盯着鏡子中自己的眼眸,心緒偏偏越拾掇越亂,引發陣陣燥火。
“算了。”宋瀝垂下眸子,在壁龛裡抽出張洗臉巾擦手,等到水星星點點地将洗臉巾泡發,她便胡亂卷成團,往垃圾桶一丢。
開門,迎面碰上蘇霁。
她一愣:“怎麼了?”
“在想你喜歡什麼樣的表白場合。”蘇霁牛頭不對馬嘴地說。
宋瀝眨眨眼,本是有些精明的眼眸卻在此刻變得些許迷茫,密密麻麻的氣泡好像又湧了上來,在心口轟然炸開,甜得發膩。
“我喜歡,”宋瀝很快頓住了,她抿了抿唇,開始胡言亂語,“像我這種,怎麼說也得幾千朵玫瑰上萬頃花海,用幾十架無人機挂飄帶吧。”
蘇霁聽罷沉默,似乎真在思考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宋瀝噗呲一笑,說:“當然,這也不是必要條件。”
她頓了頓,見蘇霁擡眸看她,宋瀝慢悠悠補上下句:“如果是你的話,隻需要站在那裡,看着我。”
“我就答應你。”
蘇霁好像天生就沒什麼浪漫基因,從她過分整齊過分純色的房間就能窺見一斑,審美也隻停留在最基礎的階段。
所以,當她帶着宋瀝下樓,還真就如她信口胡謅的那般,為她準備了十八束九十九朵的藍玫瑰。
本在現實裡嗅起來有些清麗的玫瑰被簇擁成一團,馥郁得滾燙。
蘇霁身穿淡青色長裙,站在中央,笑盈盈地伸出雙手,緊緊捏着書信的兩個角,向她微微鞠躬,說:
“宋瀝同學,請你收下我的情書。”
霎時,宋瀝整張臉都被燒紅了,眉心那點躍動的紅痣像是成了精,引燃熊熊大火。
“……知道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顫抖着,胡亂撲閃的睫毛仿佛下一瞬就要飛起來,宋瀝感覺自己的嗓音啞得厲害,不斷重複吞咽的動作試圖止住那股強烈的幹涸感。
分明是極輕極薄的一封信件,從她的指尖再遞到她的指尖時,卻像是倏然頂上了千斤重的巨石,壓得指尖蒼白,不出一點血色。
這隻是一封,早有預料的,早有完全準備的,早被人送過無數次的帶着情意的信封。這沒什麼好懼怕的,更沒什麼好緊張的。
宋瀝的胸口極小心地上下起伏着,就連呼吸都變得極其孱弱,手上的動作卻快得驚人,她翻飛着指尖,讓信件在不受任何損耗的情況下,安然地舒展自己的全身。
這紙似乎還帶着餘溫,她想,或許是從蘇霁的手心上傳過來的,因為剛剛兩人指尖相碰的瞬間,她短暫地與對方交互了溫度。
信件被掀開,裡面是一張清脆而平滑的紙,被蘇霁折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像是塊甜膩的奶磚。
上面如此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