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哥酒店的窗戶又大又漂亮,原本普普通通的白色牆面仿佛因此有了一隻靈動的眼睛。
李桑寶認為漂亮的不光是窗戶,更是被窗戶框住的綠意盎然的景色。
範哥平躺深睡。
屋子裡安安靜靜。
她和小徐各自玩手機,偶爾對視相望。
兩人沒有一點出門的意願。
夜色漸暗,風聲漸大,窗邊吹進來長條的帶葉樹枝。
李桑寶伸出手,五指在微涼的空氣中晃動。
叫不出名字的樹葉恰時飄落,輕觸掌心,微微刺痛。
月色微光中,樓下來了外地的新客戶。
年輕男女以及陪同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對酒店的銷售經理,咨詢着婚禮的價格和細節。
李桑寶稍稍側耳,不想心跳陡然加速。
佯裝了一下午的平靜,一秒破功。
她心裡打鼓,眼皮僵扯。
小徐瞥眼過來,一目即了,卻不戳破。
“姐,你真的不吃飯嗎?”
“吃不下。”
“你在擔心稿子?”
李桑寶吞吞吐吐點頭。
小徐:“要不給我看看?”
猶豫了半晌,李桑寶從一個牛皮封面的本子上撕下來一張紙。
扯下來的紙邊發皺凸起,一點都不齊整。
她遞給小徐。
小徐接到手裡,将其展平,開始閱讀。
寥寥幾百個字,很快看完了。
小徐擡眼盯住李桑寶,緘口不言,眉頭卻皺得深重。
“要不你念出來?”小徐微笑解釋,“我們演員讀劇本的時候也是需要通過嘴巴念出來,才知道效果怎麼樣。”
兩頰起了熱氣,李桑寶清清嗓子。
“範哥,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在你的世界裡,你吃了很多苦。你本來是一個好人,仗義的人,直爽的人,卻被生活逼成了□□大哥。我很理解你,非常理解你。其實遭遇過如此的不幸,你依然樂觀開朗,這一點我很佩服你。”
自知寫得很爛,李桑寶憋忍着一口氣,吐詞越發含糊不清,更談不上有感情。
她捏着稿紙,舉起後往下甩,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
被小徐阻攔。
“哎!姐,不管怎麼說,我們答應了歐陽醫生。”
“我知道寫得不好,可我不知道怎麼寫。真的,叫我怎麼寫!”
小徐門牙咬着下嘴唇,面露難色。
他思忖須臾道:“我想歐陽醫生就是讓你說一些狠話,逼着這位範哥離開。”
李桑寶凝眸盯着小徐,眼皮無奈垂下。
“那你為什麼不做?不下狠手,尹範大哥就回不來。”
李桑寶縮起肩膀,歎了口氣。
“你說的我都懂,就是……”
之前的牛皮紙封面的本子,在李桑寶撕下紙張之後被抛到了桌子角。
小徐這個時候将其拿到手裡,小心翼翼地把不整齊的卷邊碎紙弄幹淨。
他平攤本子到桌上,把按動樣式的黑色中性筆端正放到其右手邊。
“我先去找歐陽醫生,尹範哥不是已經被擡下去了麼,我怕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一個人在這裡安安靜靜地寫,還有時間。”
“嗯,我會寫出來的。”
随着門關上,李桑寶的心突然安靜。
奇妙地,頭腦裡東碰西撞的亂七八糟的思緒也跟着停了動靜。
她卯着心神,誓要寫出讓歐陽醫生滿意的口播稿。
……
再擡眼時,窗戶外漆黑一片,藏匿了所有綠色。
李桑寶平緩扯下那頁紙,對齊邊角折疊,揣入口袋。
這麼半天小徐卻還沒有消息,李桑寶打電話給他。
“小徐,你不是說要回來接我過去的嗎?”
“姐,你自己過來吧,監控室這邊離不開人。酒店工作人員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人阻止。”
眉間一怔,李桑寶問:“等等,你的意思是說……進去哪裡?”
“歐陽醫生說,你不用來監控室,你直接去範哥躺着的那間屋子。”
“咦?”
“嗯,歐陽醫生說在監控室通過喇叭口播肯定沒有當他的面說的效果好。”
“當他的面說?什麼意思?”
電話那端傳來小徐支吾的聲音,随後電話被轉到了歐陽醫生手中。
“李小姐,尹先生的情況比我預想的還要嚴重,真的非常需要你,你看你要不——”
黑色的睫毛閃了閃,李桑寶神情果決:“好的,我知道了,就按照您的意思來。”
獨自來到一樓。
黑夜拉伸了走廊。
李桑寶覺得自己花了很久很久,才走進了那間四面都是鏡子的舞蹈教室。
聽工作人員說,這間酒店并沒有舞蹈教室,之前此處是個雜物間。
去年有一位富婆為自己的需求出錢改造,酒店便把這間舞蹈教室寫在了宣傳單介紹裡,不料卻無人問津。
慢慢地這裡又淪為了雜物間。
李桑寶蹑手蹑腳地推開了舞蹈教室的門。
淡黃色的木紋地闆上,尹範手腳并攏地躺在上面。
停在門口處,李桑寶一頓,眼眶發酸。
她背身關上門,不曾注意到口袋裡的稿子已然丢失。
沉默了許久,李桑寶咬牙旋身。
被吓了一大跳。
範哥正咧着嘴對她笑。
“你怎麼醒了?”
範哥嘴唇彎彎,目光盈盈,滿眼都是李桑寶。
緩了緩,他才開口:“我一定是在做夢,隻有夢裡我才會來這種娘裡娘氣的地方。所以李桑寶你也是假的,對吧?”
說完,他還心滿意得地勾了勾嘴。
李桑寶呆着臉,回應了一個僵硬的笑。
要在睡眠中驅逐的人醒了。
這可怎麼辦?
李桑寶下意識,想要等待幫助。
這裡所發生的一切,監控室都是能看見的。
可左等右等,也聽不到有人來。
而範哥以為是夢,整個人正無所顧忌,全力釋放自己的戀愛腦。
李桑寶想起著名電影《盜夢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