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郊的火車站停了不少火車,但一個都不像是拉人的。比如他們剛路過這一輛,一節一節車鬥裡面裝着堆成小山堆的煤炭。
卡車在列車之間兜兜轉轉,終于找到了列車,又在列車司機的指引下,在一節裝着枯草的車廂前停了下來。
哈金斯夫人從副駕駛上下來疾走幾步,跟這輛列車的司機——一個中年秃頭男人——熱切地攀談着。
肯恩站在車頂打量着那個鋪滿厚厚稻草的鐵皮車廂,高聲問:“我們該不會是要坐這個吧!我聞到了一股牲口味!”
哈金斯夫人轉頭回來兇狠地瞪着他,試圖讓他閉嘴,不過距離遠,這目光沒有任何殺傷力。
列車司機一點沒覺得被冒犯,他樂呵呵地大聲說:“你說得沒錯,這就是拉牲口的!”
“牲口?!”愛麗絲也挂不住臉上的表情,她吃驚地問:“牲口呢?”
“别擔心,都拉去屠宰場殺了!”他看着一臉擔憂的孩子們,高聲道:“這列火車是從中部地區開出來,一路經過各地農場,将農場的牲口拉到大城市送進屠宰場。現在是回程,我們會給農場拉一些肥料和飼料!”
“在孩子們面前說屠殺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司機旁邊一個小夥不贊同地看着他。
“那有什麼,說不定有些還進了他們的肚子呢!”司機繼續快樂地看着孩子們,“我讓人給你們鋪了厚厚的稻草,你們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
“今晚!我以為去帕桑德郡隻要幾個小時!”愛麗絲驚訝地問,帕桑德郡在偏西的南部地區,而他們上學的列車從敦刻爾到北部群山的安格拉提也隻要不到十個小時——雖然是飛馬在拉車。
“哦,那是客運火車直達的時間。這可是貨車,現在這個國家的鐵軌上,碰上軍用物質的車要讓路,碰上客運車要讓路,我們還得把肥料送去沿途的客戶站點,還得花時間卸貨……運氣好的話,你們明天上午就能到!”
聽完這些,衆人都頗為無語。
“我們還不如坐着桑達拉克斯和維佩拉回學校去,我甯願編謊話騙教授們,如果他們在學校的話。”肯恩面無表情地說。
他話雖然這麼說,但是當大家開始上車時,他第一個沖上去搶了一個角落的位置,用他的話說待在角落起碼比呆在身邊全是人的地方要好。
車廂裡面的牲口味可比外面濃郁多了。愛麗絲這個時候就羨慕起布博了,它可以跟在火車後面飛!
不過在車廂裡面呆久了,大家也很快習慣了這個味道。不少小孩甚至在厚厚的稻草堆裡鑽來鑽去,把自己埋在裡面。
随着貨物裝滿,火車也要出發了。
哈金斯夫人不得不收回往外張望的目光,歎了一口氣:“看來瑪莎和珍妮是不能趕上來了。”
一旁的妮可見狀安慰道:“等我們到了地方就給她們寫信,她們能買火車票過來的。”
哈金斯夫人點點頭,就打算合上車廂門。
就在這時,她聽見遠處傳來呼喊。
“哈金斯夫人!”
門口的人探頭一看,居然是珍妮和瑪莎!
哈金斯夫人趕緊跳下車迎了過去,待她跑近了才發現瑪莎的腿受了傷,被珍妮攙扶着緩慢地往這邊來。
她趕緊招呼人過去攙扶住瑪莎,瑪莎像是強撐着一口氣一般,看見他們終于洩了那口氣,一下子暈了過去。
幾個大人連忙将瑪莎擡上了火車,仔細檢查,發現她的左腿和腳都血肉模糊。
“這是怎麼了?”哈金斯夫人焦急地問。
珍妮泣不成聲地說:“我們遇到了第二次轟炸,馬路邊的一棟建築被擊中了,牆壁落了下來……媽媽為了保護我,被一大塊磚牆砸到了。”
“為什麼不趕緊送醫院?”
“媽媽……媽媽說……媽媽說那樣可能就沒機會送我離開了。”珍妮說完,放聲哀号。
大人們圍住瑪莎忙碌起來,哈金斯夫人用剪刀剪開瑪莎的褲子和鞋子。妮可拿來酒精和紗布,簡單的做了包紮。
珍妮被擠出了人群,她抹抹眼淚,擡頭看到了人群中看熱鬧的肯恩,突然像是控制不住某種情緒,沖上來一把死死抱住肯恩,又是一陣嚎啕大哭。
肯恩被撞了個趔趄,還好這車廂裡人多,他才沒有被撞倒在地。他張大了嘴轉頭看向愛麗絲,半天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