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客坐進車裡，打開了新風系統，開着車在荒原兜了一圈。

積水蒸發，空氣中彌漫着下水道的腥臭味，可見荒原的城區清潔做得實在不怎麼好。

因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隻顧着自己，怎麼可能指望這些人有環保意識？林客看着灰撲撲的高樓，心裡想着。

荒原上的每一個人，都像蛛網上的蜘蛛，盡可能地舒展着自己的觸手，不在乎是否占據了别人的地盤，除了商場裡的服務員還保留着基礎的禮貌——當然，這點禮貌有等于沒有，其他的人都在盡情地“表達自我”。

并且這些人的自我都太過剩了。

他們不會考慮别人的感受，不會在乎自己的行為會對别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林客抓緊了手裡的方向盤。

林客心裡生氣，他被溫特沃斯激怒了，以至于現在對整個荒原的人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最終，林客一腳踩下了刹車，把車停在了路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思路，還是沒想明白事情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林客擊斃了迪亞斯，又開車來到了荒原，這并不是毫無理由的——迪亞斯為什麼要把油車開往荒原？

其他搶劫油車的人非死即傷，當時隻剩下迪亞斯一個人，荒原雖然有别于溫室，但是仍然是密集的人口聚居區，也在基石的管理之下，迪亞斯搶了要送給基石的油，怎麼會選擇把車往荒原開？

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迪亞斯肯定不可能帶着油車全身而退，油和命二選一，正常人都會選命。

如果林客是迪亞斯，就會把車開往市郊，利用車的性能，盡可能甩開戴倫家的保安，找一個地形複雜的地方，棄車逃走。

開着油車進荒原，迪亞斯想幹什麼呢？

難道是迪亞斯想在市區引爆油車，制造恐慌？如果是這個目的，那根本沒有必要逃跑，迪亞斯一夥人搶了車，一梭子打進油車的後備箱就行了，在溫室引爆油車，效果也是一樣的。

除非荒原裡有能夠接應迪亞斯的人。

這才是林客在擊斃迪亞斯之後，沒有跟着其他人回去交差，而是往荒原走了一遭的原因。

但是，林客也知道這個猜想有點站不住腳，因為荒原的人幾乎不可能形成一個組織，他們是社會的原子。

所以林客從一開始就不抱什麼希望，也願意優哉遊哉地和溫特沃斯湊在一起浪費時間。

溫特沃斯。

林客結結實實地歎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歎到一半，他就同時收到了兩通電話，車上兩台手機的屏幕都亮了起來。

一通電話打到了他的工作手機上，是他的下屬打來的，另一通電話打到了他的私人号碼上，屏幕上顯示着“艾涯”兩個字。

林客先接了艾涯的電話。

“母親？”林客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今晚回來吃飯嗎？”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戴倫家家主的聲音，聽起來她是一位溫和的女性，随之而來的，還有幾聲刀叉碰撞的聲音。

“回。”林客簡短地回答道。

電話被挂斷了。

林客拿起了工作的手機，發現另一通電話還在等待接通的頁面，他立刻接了起來。

“老大，我們收拾油庫現場的時候，發現有一個劫匪還沒斷氣，送往醫院搶救後，醫生剛剛宣布他脫離生命危險了，”下屬快速地說明了情況，“您看您要不要過來一趟？”

林客猶豫了一會，問：“他已經醒了嗎？”

下屬那邊似乎放下了電話，轉過頭去和醫生确認了一下，幾聲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之後，下屬才回複了林客的話：“醒了，但是狀況還不是很好，醫生說，最早也要明天，這個人的狀況才能穩定下來。”

林客悄悄地松了一口氣，說：“我明天過去，你們安排好值班人員，輪流看守病房。”

“明白。”下屬應了一聲之後，也挂斷了電話。

車裡恢複了安靜。

夕陽的光照在了一座玻璃大樓上，又反射照進了林客的越野車裡，這輛車的前車擋風玻璃是特制的，坐在車裡的人不會被窗外的光線傷到眼睛。

林客重新啟動了汽車，調轉車頭，往溫室而去。

而在不遠處的一座廢棄的高樓之上，溫特沃斯坐在大樓的邊緣，他穿着林客給他買的新褲子，腳底下就是川流不息的馬路，旁邊沒有護欄。

如果這裡是溫室，他身邊一定會聚集一群人，要麼讓他趕緊跳樓，要麼勸他不要輕生。

還好他現在不在溫室，溫特沃斯隻是想坐在這裡，吃一點面包。

溫特沃斯從救濟站的紙袋子裡拿出來了一根法棍，用力地掰下一小塊，然後認真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