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的是人——這裡的人。
溫特沃斯努力咬緊了牙關,但還是聽到了牙齒碰到一起的細碎響聲——人總是會對未知産生恐懼。
他正在克制不住地顫抖。
“我是李,溫特沃斯,你的受審時間從早上七點鐘開始。”李說。
這已經是溫特沃斯第三次聽到自己的受審時間了。
警員們需要對溫特沃斯重複這麼多次嗎?
溫特沃斯轉過頭,看向了牆上的電子時鐘,距離七點鐘,還有五十秒。
312号房間裡,保持了五十秒的沉默。
溫特沃斯聽到自己的心跳更加劇烈了,一聲又一聲。
和人打交道,溫特沃斯自認絕不是什麼外行,但是和一群不像人的人打交道,溫特沃斯也沒什麼本事自認内行。
七點到了。
“溫特沃斯,二十四歲,暫居荒原,沒有親屬。”李重複了一遍昨天晚上溫特沃斯告訴戴維斯的信息。
溫特沃斯保持了沉默,他沒有選擇回答或者點頭,反正對方也沒有要溫特沃斯回答的意思。
“十一月二十八日,你在槲寄生足球場後的巴尼山上,擊毀基石的三架軍用無人機,随後放下手槍投降,情況是否屬實?”李問。
第一個問題還算正常,溫特沃斯稍微冷靜了下來。
“屬實。”溫特沃斯回答道。
李拿起了筆,在面前的卷宗上,打了一個鮮紅的勾。
“你居住在荒原上,昨天為什麼會來溫室?”李繼續問。
因為我受到了凱特的邀請。
“因為我有人身自由的權利,想去哪裡都可以。”溫特沃斯答,這句話他說得很慢。
他想試試看。
李沒有多餘的反應和動作,他隻是沉默地在第二個問題後面也打了個勾。
過關了?溫特沃斯心裡想。
“你為什麼會去巴尼山?”李問。
這是第三個問題。
“因為我有人身自由的權利,想去哪裡都可以。”溫特沃斯用相同的話,進行了重複的回答。
第三個紅勾。
“你為什麼擊毀基石的無人機?”李問。
“因為很好玩。”溫特沃斯答。
這一次沒有出現第四個紅勾。
李擡起頭,平視着溫特沃斯,問:“什麼好玩?”
和你們作對很好玩。
“遊戲,扔飛镖,或者用□□打氣球,能赢得獎品一樣,好玩。”溫特沃斯回答得有點卡頓,但還是說完了。
“你把基石的無人機當作氣球了嗎?”李問。
“沒有。”溫特沃斯否定了這個問題。
這意味着,他同時否定了自己的上一句話。
溫特沃斯刻意把話說得矛盾——他在找,整場審訊的關鍵節點和邊界在哪?
在溫特沃斯的想法裡,警察們應該會從頭開始問起,至少要深挖一下溫特沃斯的來曆,問一問奧蘭多家族想對凱特的技術強買強賣的過程,問瓦倫的死,問凱特為什麼死。
可李完全沒有提到瓦倫,也沒有提到凱特,仿佛這整件事的起因,是完全不重要的。
溫特沃斯的腦子在飛速地運轉着。
高塔,或者說所有警察局存在的意義,應該是審理案件,探究真相,給這個國家的公民解決問題,保證法律得以順利執行和推進,并伸張正義——不管是少數人的正義還是普世價值上的正義,他們都應該有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目的。
現在,溫特沃斯感受不到李有什麼目的。
這場詢問的核心,似乎并不是要從溫特沃斯的嘴裡找出實話,而是……
是什麼?
溫特沃斯越想,心裡就越驚疑不定。
最終,林客的話再一次回蕩在了溫特沃斯的耳邊——“如果不知道說什麼,就保持沉默。”
當溫特沃斯保持了整整三分鐘的沉默之後,他看到李在這個問題後,打上了第四個紅勾。
這是通過的意思?那他能一直保持沉默嗎?
“你為什麼投降?”李問。
溫特沃斯選擇了保持沉默。
這一次,沉默沒有過關。
一分鐘之後,李再次開口了:“你必須回答這個問題。”
法條是用不上的,也不能保持沉默,那他能實話實說嗎?
可是剛剛實話實說就沒有管用,他說“好玩”,李就沒有放過他。
自己的話前後矛盾,也沒有受到進一步的詢問。
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因為我害怕。”溫特沃斯選擇了情感上的回答。
“具體說明。”李說。
“我害怕基石的無人機,槍械和小型炸彈。”溫特沃斯答。
監視器的紅光對上了溫特沃斯的眼睛,這讓他覺得自己正在和一個龐然大物隔空對視——紅光僅僅隻是怪物身上的一隻眼睛。
李低下頭,手一動。
第五個紅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