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很大的浴室,裝飾得非常精巧,該有的物品應有盡有,光就是沐浴露都有二十多種,洗發水、身體乳和香水的數量也相當驚人。
除了浴缸之外,浴室裡還有一個很大的水池,水池裡當然是沒有水的,隻有用凝膠做成的水的模樣,裡面還有幾條假魚在遊。
整間浴室都是萊拉自己布置的,對于洗澡、水,以及一應相關的東西,她産生了一種恐懼般的執念。
越是無法得到的,她就越是要擁有它——哪怕是替代品也好呀!
這幾乎是在自虐。
她的頭發極難清洗,但是她偏偏就是要留着一頭長發。
她連撒尿都會覺得恐懼,萊拉甚至無法接受尿液從屁股上滑過的感覺。
萊拉每時每刻都在飽受折磨,同時,她也在折磨着自己。
因為她的怪病,她一直不能與别人親近,也不能正常地談一場戀愛。
這給萊拉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她覺得自己有罪。
大學時的那一次私奔,萊拉看上了那位物理系男生,不為别的,隻是知道對方絕不可能了解床上的事應該怎麼做。
所以,當市面上出現了一款具有清潔作用的低溫酒精時,萊拉的心中簡直感激涕零,仿若喜從天降——過了這麼多年,終于有人來拯救自己了。
她用過之後,欣喜若狂,立刻就想将它據為己有。
萊拉終于可以不再那樣依賴香水了,她能夠變得幹淨、整潔、一塵不染,就像一位真正能談戀愛的淑女一樣。
她不再發臭了,身上也不會混合着各種各樣奇怪的香水味道——天知道,萊拉一直覺得自己肮髒。
哪怕萊拉每天穿着各式各樣漂亮的裙子,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每一件衣服裡都有厚厚的内襯。
她的身上,有着從出生開始就累積的泥土、灰塵、油脂、汗液和分泌物,髒得可以爬滿蛆蟲。
萊拉甚至不願意觸摸自己。
直到低溫酒精的出現,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美妙。
萊拉能夠愛自己了,也終于能夠讓别人來愛自己了。
她怎麼可能不高興?
“萊拉?”門外傳來了兩聲敲門聲,是埃爾,“萊拉?你好了嗎?”
萊拉回過神來,對埃爾說:“好了,哥哥。”
門外的敲門聲消失了。
萊拉沒有取下頭上的花環,站在鏡子前,滿意地看着自己的身體,她對此如癡如醉,怎麼欣賞也欣賞不夠,怎麼贊歎也贊歎不完。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位天使一樣。
等她換好了衣服,走出了浴室的門時,埃爾正坐在她房間裡的沙發上,手裡拿着一份厚厚的名單。
這份名單上有着這個國家的絕大部分權貴的名字,還有一部分基石的官員,以及奧蘭多家的所有下屬與員工。
旁邊還有一台小型的收音機,上面墨綠色的漆掉了許多,收音機已經變得斑駁,這已經是兩個多世紀前的老玩意了。
“給我看看吧?”萊拉提出了請求,“基石前幾天就将瓦倫先生的遺體送回來了,現在來參加葬禮的人員名單還沒有定下嗎?”
“不用你,”埃爾拒絕了萊拉的要求,“我能處理好,還得仔細看看,這是最後一遍了,一點錯都不能有。”
萊拉知道自己哥哥的自尊心,他是從不願意萊拉插手家事的,萊拉也就沒有強求。
以前,這樣的事都是瓦倫來操心的,可惜瓦倫現在已經死了。
死人是無法操持自己的葬禮的。
萊拉走到一旁,擰開了收音機。
沙-沙——
幾聲無意義的電波聲之後,裡面傳來了一陣新聞廣播聲。
現在這個時代,可能隻有基石和萊拉,還在堅持不懈的使用廣播電台。
“早上好,親愛的基石公民們,今天國内的天氣大部晴朗,紫外線較強,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建議使用防曬用品,下面,我們進行一項專項新聞的報道。”
萊拉倚在沙發的扶手上,她的身體仍然處在倦怠之中,就像一根不再緊繃的琴弦,放松下來的精神讓萊拉有些昏昏欲睡。
“在此,我們即将公布一樁令人惋惜的自殺案始末,戰争英雄凱特的死亡事件調查已經水落石出。”
萊拉的瞌睡蟲被趕跑了,她吓得坐了起來,埃爾放下了手裡的名單。
“經高塔警局調查,凱特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在巴尼山上自殺,他生前因為受到了奧蘭多家族的脅迫,奧蘭多家的管家瓦倫意圖無償獲取凱特手中的專項技術,遭到了凱特的報複,凱特在殺死瓦倫之後,逃往巴尼山自殺。”
埃爾撰緊了手裡的紙張——這一堆東西現在已經成為廢紙了,瓦倫的葬禮,不會再有人出席。
“由此,基石決定對奧蘭多家族進行處罰,從今日起,奧蘭多家族,不得以任何形式購買由凱特工作室生産的一應産品,如有違反,相關人員将會受到基石查處。另外,凱特先生的葬禮由高塔警局主持,公開的追悼會定在三天之後。”
萊拉的臉色立時變得煞白。
埃爾憤怒地将手裡的名單甩到了地上。
奧蘭多家的兩兄妹都處在巨大的震驚與難以置信中,忽視了這一篇報道中的諸多不合理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