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它好極了——這也是百分之百的實話。”
他們一個享受着痛苦,一個享受着自大。
至于對方是怎麼樣想的,他們也全沒有放在眼裡。
“那就好,如果是這樣,你的嗓子應該很快就能痊愈。”
“我也希望如此。”
林客還是沒有停止落淚,他的感覺實在太糟又太好。
以至于他能一邊和溫特沃斯正常地說話,覺得自己幸福得無與倫比,一邊又覺得自己委屈,覺得自己難過。
溫特沃斯沒有說“别哭了”,也沒有說“哭吧,哭出來了就好了”,更沒有陪着林客一起落淚。
他的确心疼極了,但他不會對林客做出物理意義上的安慰。
林客或許需要它,隻是溫特沃斯确實不想給。
他以沉默面對眼淚。
如果憑借這個,來判定男孩不愛林客,是完全能夠說得通的。
這怎麼看都不像愛人的樣子。
林客完全有理由指責溫特沃斯虛僞,可以理直氣壯地說男孩一點也沒有愛過他。
他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
可惜林客面前隻有空氣,溫特沃斯從沒有走上山坡。
林客不追求這個。
他不再追求愛了,他隻想要一些真實可靠的東西。
溫特沃斯給了,林客由衷地感激他。
但是……對不起,太抱歉了——他還是很想哭。
所以林客放任自己流淚。
他說不出自己的想念與渴望,他再也不能了。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了他自己,他也隻能看見自己。事實就是如此。
溫特沃斯也沒有挽留的意思,男孩不會留下來——
不管命運将他們之間的因果纏得有多緊,也不管他們有多麼相愛。
男孩一手主導了這段感情的逝去,他不後悔,也不回頭。
所以他隻能讓林客繼續哭,也隻能讓自己繼續沉默。
這本就是他該做的和想做的事情。
“你非常傲慢。”林客對溫特沃斯做出了評價。
溫特沃斯側過頭。
林客評價男孩的用詞,竟然和他評價自己時的一樣。
“你竟然能肯定自己的選擇是完全正确的,這不足以說明你的傲慢嗎?”林客問。
哪怕他在哭,他的語氣都還這樣冷靜。
溫特沃斯點頭,知道這裡的“傲慢”并不是個貶義詞:“所以我也看不起你。”
“我同樣不怎麼欣賞你,”林客給出了和溫特沃斯一樣的答案,“但是你實在是過于笃定,讓我時常懷疑自己。”
“恕我直言,你不是因為我的存在才懷疑你自己的。而且,我的選擇隻是對我來說正确——但對你而言,你肯定希望我不要抛棄你,也不要欺騙你。”
男孩明明都知道。
命運無數次想讓溫特沃斯回頭,想讓他停手,想讓男孩不要傷害林客,想讓他能和林客好好相愛。
這難道不符合溫特沃斯心中的夙願?他以個人意志抵抗自己内心深處的渴望,這到底給男孩帶來了什麼好處?他為此痛苦,可他明明可以不那麼痛苦,他為什麼非這樣做不可?
他非要做錯,非要難過,還非要林客陪着他一起悲傷。
林客停止了落淚:“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傲慢。”
他想起來溫特沃斯曾經說過的話,男孩說,他偶爾願意為愛停留。
這句話裡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偶爾是真的,停留也是真的。
可男孩至死是流浪者,他隻會永遠向前走,唯有死亡才能讓他停下——
甚至,或許死亡也無法讓他停下。
誰知道男孩的意志到底有多麼堅強呢?他會在死亡面前托大嗎?
溫特沃斯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林客的這句評價。
“希望你能比我更傲慢一些。”男孩說。
這讓林客想起了他們第一天見面,男孩對他說,要多笑點。
他問男孩,笑多少才算多?
溫特沃斯的回答是,像他一樣多就可以了。
男孩當時是笑着向林客建議的。
結果今天,他再次對林客做出期待,希望林客能比他還要傲慢。
上天啊!
我愛着的人,真是從來不考慮别人的境遇,隻以他自己為标準啊!
難道我走在了他期望的道路上嗎?
我的自大,對他來說是意料之中的事嗎?
我要滿足他的期待嗎?
不——不!
他隻是看不起我,可他并不希望我變成他那樣啊!
他對我做出了期許,這隻是一種他全然不在乎結果的祝福呀!
他的盼望,隻是随口一說,他不會對他的盼望負責的!
溫特沃斯舉起了茶杯,杯子裡隻剩下了一層殘渣茶底。
林客端起了面前冷掉的茶水——慶幸吧,他的手沒抖,他的心髒還在跳動。
兩個杯子在空中輕輕相撞,正好與爐火的聲音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一如林客對美好愛情的幻想破碎時的聲音。
這太好了,他們終于失去了愛情。
可這并不能讓他們停止相愛。
這不能讓林客不愛溫特沃斯,也不能讓溫特沃斯不愛林客。
他決定實現溫特沃斯一開始對他的祝福,不管男孩還記不記得。
隻是林客想這樣做了而已。
于是林客真情實感地笑了起來,和溫特沃斯第一次見他時的笑容一樣——
“你一無所有,怎麼能這麼自由?”
溫特沃斯想了想,給了林客一個答複:“正因為我一無所有,所以我才自由。”
在火光裡,他們接了個吻。
溫特沃斯如願以償地聽到了林客的笑聲,林客也不出所料地舔到了溫特沃斯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