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竹悠悠歎了一口氣:“我說過了,走正門不收錢。”
“喲,今天這麼客氣?居然還在外面等我。”來人倒是一點不尴尬,少女拍了拍身上的灰,咧嘴笑起來:“再說了,翻牆這可是儀式感,儀式感懂不懂!”
甯竹不懂,也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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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名叫甯辭,是甯竹偶然撿到的……算是一個小賊。
她隻小了甯竹一歲,身無靈脈,是外族人。按規矩說,的确不方便夜半三更光明正大地走大門,被巡邏隊的逮到了,免不了一通複雜的解釋。
甯辭咂了咂嘴,朝甯竹擡手,示意他看自己手裡的包裹。
“喏,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老規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啊!”
甯竹順着應了一聲“行”,他往屋裡走去,不等他招呼,甯辭便很是自然地跟了上來。
她嘴上說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實際進了屋,甯辭便随手把包裹放在甯竹桌上了,不僅點兒不帶提防,還不客氣地打量着他的屋,并發出和上一次别無二緻地感歎:“你這屋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寒碜?”
“我滾出甯家的時候?”甯竹随口應聲,他打開抽屜,拿了個白瓷瓶子出來,同樣置于桌上。
“你這話也就跟我說說得了。”
甯辭“啧”了一聲。她的視線自甯竹打開抽屜時便是緊緊黏在瓶子上,他剛放下,甯辭便是動作飛快地撈起白瓷瓶,木塞蓋一打開,頓時溫潤醇厚的藥香飄逸而出,她又立馬堵上了瓶口,唯恐藥香外洩導緻功效減弱。
她做完這一切,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話剛說了一半,又繞回去補上後半句:“……讓其他人聽見你這麼說,又該發紅眼病了。”
甯竹倒是對其他人的偏見毫不在意,他随意道:“無所謂。精力全用來妒忌我,也難怪這麼多年還隻是廢物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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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家每月月初都有分發資源,雖然甯竹明擺着不打算和甯家和解了,但作為身懷靈脈的内族人,甯竹每月分到的資源從未有過短缺,其中就包裹甯家的獨門藥劑——聚靈散。
不知是否是甯家對自己的藥劑質量太過自信,取的名字一個比一個随性,比如這瓶聚靈散,便是直接以功效為名:短時間提高對自然靈氣的親和力,達到修煉事半功倍之效。
東西是好東西,但對目前身懷三種靈屬的甯竹來說,無差别提升親和力,隻不過是讓他本就混雜的靈力亂上加亂。
所以,他拿了藥劑的第二天,就去坊市換了一堆藥草回來。
第二個月拿了物資,甯竹原本打算繼續上個月的做法,結果一覺醒,來放在桌上的白瓷瓶沒了,随之取代的是一桌子亂七八糟的草藥,甚至還有不少沾着泥土水露,新鮮得離奇。
于是第三個月,甯竹通宵到半夜,逮到了又背着滿包裹草藥來的甯辭。
甯辭是金木雙屬,主修金,雖然對外界尋常家庭來說,雙靈屬已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但放在甯家這個天才輩出的大家族裡,自然是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甯家的資源天然傾向身懷靈脈的内族人,在待遇上,哪怕是單靈屬但無靈脈的天才,也隻能堪堪和三屬性靈脈的内族人相比。甯辭還想更進一步,就得付出加倍的努力去追趕,而甯竹不要的聚靈散,正是加速修煉的捷徑。
那天夜半被逮住時,她倒一點不見慌張,還對着甯竹振振有詞:“反正你也是要拿去賣了,不如賣我呗,你要什麼草藥,我去準備就是了!”
這話說得甯竹不可謂不心動——他的确需要非常多的草藥。
雖然有着内族身份,甯竹可以直接去藥堂申請,但畢竟他要的都是帶毒的危險草藥,即便是少量多次地往外帶出,以甯竹的特殊出身,也遲早有人會注意到不對。
此時有人能幫他處理這些,倒是正中甯竹下懷。
兩人一拍即合,以物換物的合作關系就此成立,甯竹每個月開一張單子給甯辭,甯辭在下月來時帶上草藥換甯竹這個月分配到的藥劑。
早些年,甯辭也紅眼過甯竹的不識好歹,但随着接觸得越來越多,甯辭現在隻覺得甯竹不容易了。
畢竟被人打斷了骨頭又把飯強塞進嘴裡……和她這種身體健全但自力更生的比起來,還真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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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把瓷瓶塞進口袋裡後,甯竹才慢悠悠地打開她的包裹,一一清點起來。
天星草、萬針果、長蛇藤……一如既往的新鮮,根系都還糾纏着泥土,想也知道甯辭是前不久才從山裡頭下來的。
說來也怪,甯家對身懷靈脈的内族少年們有着諸多限制,對外族反倒奉行死不了就随便活的散養方案。
甯竹沒興趣探究原因。隻要能搞到他要的東西,不管甯辭是以什麼方式都可以。
“啧啧。”甯辭咋舌幾聲,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水,又八卦起來今日午時聽到的風聲:“聽說甯衡那家夥被關了禁閉?”
“是嗎?”甯竹手裡頭分着草藥,嘴上敷衍回應。
甯辭詫異:“不是吧哥!他都那樣點着你罵了,你都不在意啊?”
甯竹眼都不擡:“甯殊哥說他會處理。”
甯殊是甯家當今族長的唯一血脈,也是族内外公認的少族長,小輩之間的糾紛,理論上再怎麼着也輪不到他來處理。甯辭“呃”了一聲,又八卦起别的來:“少族長怎麼那麼護着你啊,你該不會是族長的私生子吧?”
她剛說完又立馬進行自我否定:“不對啊!那你要是族長的血脈,少族長提防你還來不及呢。”
甯竹沉默了片刻,他擡起頭:“外頭已經傳成這樣了?”
“什麼啊,你還是真兩耳不聞窗外事,那是好早之前的說法了。”甯辭擺了擺手,笑得甚是不懷好意:“外面現在的主流說法,是少族長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甯竹:“甯殊哥對我有沒有意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讓甯殊哥聽見你們這麼說,他會讓外堂老師給你們加功課。”
甯辭笑得僵住了,她揉揉臉,尴尬地轉移話題:“你不說,少族長肯定不會知道的!而且加功課了,我就沒有時間去給你找草藥了,你也不希望吧!”
甯竹悶笑了一聲,言語間他已經把清點完畢的草藥歸納收好。
他起身準備去拿早寫好的清單,又忽的想起來先前在外頭感受到的異常,他頓了下,狀似随意地問道:“你之前來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什麼?”甯辭疑惑,“嘶,你說巡邏隊?放心吧,影都沒見着,我的潛行技術還是靠得住的。”
甯竹聞言沒再追問,隻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下個月的草藥單子。”他遞給甯辭一張紙,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除了這些,我還需要青月花的籽,能搞到嗎?”
甯辭接過單子的手一頓,她詫異地看了一眼甯竹。
這是這幾年下來,甯竹第一次提到要靈植。
他以往要的都是常見的野草,基本上都能在甯家附近的山上找到,甯辭便是主打一個能省就省,動不動就往山上跑。
但青月花不一樣。靈植是在機緣巧合下,受天地靈力眷顧而生長出的、與生俱來就含有靈力的植物,雖然青月花充其量隻能算一階靈植,但總歸到底不是什麼容易搞到手的山間野草了。
“年限,有要求嗎?”
作為醫修大家的甯家自然不缺這點儲備,但無論是甯竹還是甯辭,都不可能從甯家藥堂去取。
“三年起,五年以上最好。”
甯辭又“啧”了一聲:“你這個……不好辦啊!”
甯竹毫不意外,他從抽屜裡拿出來另一個白瓷瓶。
甯辭當即直了眼,會用白瓷瓶來裝的,一般也隻有藥物,但這些年甯竹的聚靈散基本都被她拿去了——眼下這一瓶是什麼?
她的手欲伸又止,甯竹倒是不和她賣關子,直截了當地塞進她手心裡。甯辭視線在他和瓶子之間流轉,而甯竹顯然沒打算和她解釋這一瓶是什麼東西,隻平靜地看着她打開瓶塞。
淺淡的、隻是輕輕一聞便讓人本能警惕的苦澀。
這個味道,她以前聞過。
甯辭臉色一變,她小心翼翼從瓶子裡倒出一滴汁液,隻肉眼去看,是樸實無華的棕褐色,可甯辭的感知告訴她并非面上這麼簡單。
藥汁很快被肌膚吸收了,而她的靈力在藥的作用下躁動,如同某種應激反應,體内流轉的靈力自行抵禦起來。甯辭心念一動,刻意撤去防禦的靈力自然呈現出最原本的模樣,金綠交融的色彩在藥物侵蝕下飛快散去,隻留下純粹的——淺金色。
“化靈散?!……你怎麼會有?”她的面上終于沒有了之前的随意,音量都不受控地提高了,“少族長給你的?不對,甯家出品的不長這樣……你、你從哪裡搞來的?”
甯竹對她的反應不意外,隻是搖頭:“不該問的别問。”
甯辭還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是頓了又頓,把滿腹地疑惑壓下了,手上飛快收好了那瓶化靈散。
“什麼時候要?”她把話繞了回去。
甯竹反問:“之後有什麼活動?”
論對甯家行程安排的了解,甯竹了解的顯然沒有喜歡到處八卦的甯辭多。
果不其然,甯辭聞言想也沒想,即答道:“十日後,會帶今年覺醒靈脈的幸運兒們去郁蒼谷進行第一次修煉。”
“和外族有關的呢?”
甯辭訝異地看他一眼:“三個月後,外族學堂會進行升學考核。”
“那就在這之前給我。”
甯辭隐約感覺到了異樣,隻可惜她并不精通甯家的藥學,對靈植功效作用更是全然不熟,但甯竹給她的聚靈散很值,這一次給的化靈散不僅價值遠超聚靈散,更是甯辭所急需的。
片刻沉默後,她朝甯竹确認:“你隻要花籽,對吧?”
甯竹點了點頭:“對。但,品相要足夠完好,飽滿、有玉澤為佳。”
“沒問題。三個月内,我一定給你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