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底反複念了幾遍靜心訣,這才退了出去,準備告知外頭等待的二人。
可他一出那光幕,便看見了先前還對着他準備動用殺招的靈陣師纏着甯蘭之,甯竹頓時觸發了防禦本能,也好在相處這些時日,那兩人已然對他有了足夠的了解,确認了甯竹要在光幕之後進行他的事情之後,立即帶走了甯星雲。
至于之後,他們會不會告訴甯星雲自己要做什麼,那便是甯竹管顧不上的了。
此時此刻,除了那即将到手的化靈散,再無他物能牽動甯竹的心緒。
甯竹再一次撥開雜草,着急又小心用覆着靈力的手一捧一捧地破挖開泥土,直到那棵珍貴的白葉參,完完整整展地現他的眼前。
白葉參本身便是溫養大補之物,是罕見的沒有任何攻擊性的靈植,它落入甯竹手中之時,溫潤且厚重的靈力順着甯竹指尖的靈力傳入甯竹的意識之中。
甯竹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聽見耳邊的嗡鳴,聽見過快的心跳。他用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他忽的感覺到連呼吸都變得艱澀。
成敗在此一舉。
他站起身,沾滿泥土的雙手捧着那棵同樣裹着泥土的白葉參,湧出的水靈力凝成水液将其沖洗得幹淨。
從吊墜中召出的爐鼎看上去飽經風霜,劃痕遍布,覆着一層烈火熏烤過後的污色。甯竹小心翼翼地放好那爐鼎,其他早就準備好的藥材在眼前鋪開。
甯竹看着那些藥材好一會兒。這些放在外界都要被質疑是否用者為毒師的藥材齊聚一堂,将在他手中被煉做外界有價無市的化靈散。
這兩句話放在一起,荒謬得他笑出了聲。
他盤坐,調整呼吸,周身靈氣萦繞,随着最後一顆補氣丹的咽下,他的靈力逐漸恢複。
煉藥不僅考驗煉藥者的技藝,更是以煉藥者的靈力燃料來煉制,一旦中途靈力不足,那便隻有失敗這一個結局。
甯竹隻有這一次機會。
他不能出任何差錯。
随着體内靈力逐漸充盈,他的呼吸也越發平緩。甯竹直視着眼前的爐鼎,在最後一絲空隙被靈力填滿那一刻,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手一擡,體内早已蓄勢待發的火靈力調動,猛地灌入爐鼎之中。
轟!
火焰迅速升騰,火舌舔舐過鼎身,高熱之下,那爐鼎隐隐泛出了些許駭人的紅。
甯竹另一隻手輕輕一點,一串長滿倒刺的長藤漂浮起來,投入爐鼎之中時,火焰頃刻間将它煉化,提煉出的汁液在火中沸騰翻滾,另一顆鮮豔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果實迅速被投入,異香在火焰之中逸散。
下一個、再一個——
從煉藥開始那一刻,甯竹眼中便隻剩下了這翻湧烈火的爐鼎和滿地的藥草。
化靈散他早已嘗試過千百邊,哪怕隻是肌肉記憶,他也不可能會出錯。
一株接一株的藥草在準确的時刻落入藥鼎,火焰的溫度被甯竹控制得極其精确,鼎内異香陣陣,又同新進入的藥草交融引發新的氣息。
那是一種——一聞就讓人本能警覺的、幾乎把有毒兩個字烙在每一縷逸開的煙塵之中的——屬于毒物的氣味。
.
天色由白轉黑,驟變的環境沒能打斷甯竹的專注,一片昏暗中,唯有甯竹眼前的爐鼎帶來光亮。
火光映照他的面龐,映照自他額角滑落的汗珠。
甯竹轉頭看向那株重中之重的白葉參。
他緩緩一招,那株白葉參懸空而起。自爐鼎之中分出的一小縷烈火先行一步将它包裹,旋即,那如玉般瑩潤的白色根系發出幾聲碎裂開的爆響。
淺褐色的汁液流淌而出,随着少年手勢的變化,那不斷煉出的汁水緩慢地滴入藥鼎内裡。
隻一滴,那濃如墨汁的毒液氣息瞬變。
嗡!
爐鼎劇烈震顫起來,甯竹一咬牙關,加倍輸入靈力。
那兩種截然不同的藥汁相碰,瞬間猶如水入油鍋般炸裂開來,爐鼎内叮叮當當聽得一片混亂的尖嘯。甯竹雙手印結變化,那震顫的爐鼎被他強行穩住了,可内裡的搏鬥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哼……”
如果這是甯竹第一次煉藥,他會慌,會失控。
可他不是。
甯竹長出一口氣,他的感知中,火焰已然将那四處亂竄的兩種藥汁包裹。他雙掌逐漸貼合,那兩團掙紮不斷的藥汁也被強攆着逐漸逼近彼此。
火焰的溫度猛地被甯竹提到了巅峰,那兩團藥汁瞬間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在火焰的逼迫下混合、交融,直至顔色變化,異香飄散。
嗡!
那爐鼎再一次震顫起來,這一次,甯竹不再強行阻止,那一團顔色怪異的汁水裹着烈焰沖出爐鼎,甯竹打開事先準備好了的白玉瓶,那汁水便在火焰的裹挾下湧入玉瓶内,最後隻聽得汁水碰撞瓶身的低吟。
藥成。
甯竹盯着那白玉瓶,他突然大腦有些空白。
身前的爐鼎火焰逐漸熄滅,那鼎“咔嚓”幾聲,似乎是又添裂痕,但最後它也隻是落了地,沒有火焰的灼烤,鼎身的焰色便也褪去。
他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
事已成了大半,他卻莫名感覺到了不真切。
……這次煉藥的時間比他想要的長。
他放出照明珠,起身,收拾,他恍惚之中想,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黑暗。
然而下一個轉身——
昏暗餘光下不知何時站立了一道人影。
甯竹心跳空了一拍,他手上一翻,銀針上毒液翻湧。
那人影卻隻是歪了歪頭,既不上前,也不做防。
他隻是開口,他問——
“你在做什麼?”
甯竹瞪大了眼。
……甯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