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
蠍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甯竹頓了片刻,轉頭将這些疑惑盡數壓下。
——連蠍子都敢主動和他鍊接了,那說明,長老的确是不在這裡了。
他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用來疑惑和思索,但香已過半,此刻去琢磨方才感知到的東西,對試煉而言純粹是浪費時間。少年眼神一凝,思緒便從繁亂的疑惑中抽出,再度投注這場試煉。
甯竹伸手按在魔獸的身上,過長的毛發并不顯柔軟,反而每一根毛發都硬得像刺。
“吼……!”
甯竹的手按上去的時候,這隻魔獸發出的怒吼隐隐帶上了幾分顫音。也是。遭了這麼嚴重的傷,還被靈陣壓着任人擺布,連自盡都做不到,這對生來便對人類不屑的魔獸而言,堪稱奇恥大辱。
“吵死了,畜生!”有人似乎忍受不了它着隻能虛張聲勢般壯膽的吼叫,那人仗着靈陣壓制,他重重踢了一腳魔獸,“叫什麼叫!”
魔獸嗚咽般地悶哼一聲,它赤紅的雙目中隐約可以看見屈辱的神色,但掩藏在憤恨之下的,是懼意。
它很害怕。
“不想考了就出去,”甯轲開了口,他一雙眼瞥了過來,冷得像冰,“我允許你踢我的考卷了嗎。”
“哎……沒、沒,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人被甯轲看了一眼,頓時意識到自己沖動上頭了,他張了張口想要辯解,可周圍的人聽了甯轲的話都看了過來,眼底皆是有了幾分嫌惡之色。
沒有人開口,卻又默契地把這人排擠在外了。
那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擡起的手幾次指向甯轲了,還是沒敢挑戰這位長老親傳弟子的權威。
沖動嗎?
甯竹盯着那人隐隐漲紅的臉,又瞥過周邊幾人所露出的排擠之色。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起先令人躁動,之後産生幻覺,如果沒能及時覺察到幻覺,便會在幻覺中癫狂至死。
幻毒。
第三種毒,竟然是這隻魔獸自帶的。但按理說,魔獸應當能免疫自身的毒,像這種被自己的毒毒倒了的情況,先不說罕見了,光是說出去就能是坊間流傳好一陣的笑料。
甯竹稍稍閉眼,一點水靈力便幻化似箭湧上自己的眉心,以鎮清明。
如果他沒猜錯,大概是這隻魔獸在突破的時候遭到了幽冥蟒的偷襲,引發了靈力紊亂、毒素反噬,最終在和幽冥蟒的搏鬥中摔落山谷,被火源原礦穿刺了後腿。
……好倒黴一隻魔獸。
甯竹輕輕拍了拍這隻魔獸的軀體,已經有了粗略的解毒眉目。
幻毒和蛇毒是同類型毒素,外在體現類似,但幻毒是魔獸自身的反噬,所以不能用解蛇毒的方式去配藥方,隻能通過引導魔獸内裡的靈力來正位,而解火毒則需要鎮火氣,如果依照甯竹的思路,必要的時候可以剜去腐肉……
但題目隻允許了配藥來解。
啧。
“香盡。”
就在甯竹思索間,台上侍者已然揮手,驟然縮小的靈陣迅速将圍在魔獸身邊的人排了出去,頓時人群裡響起了幾聲抱怨似的哀嚎,台上侍者掃了一下,人群又當即收了聲假裝方才發出聲音的不是自己。
“一個時辰,計時吧。”
漂浮而起的沙漏無情地開始流走,當下有人變了臉色,争先恐後地跑回自己的小桌前。短短一炷香的觀察并沒有讓所有人都理出個思路來,至少現下跑回桌前的大部分都是一副冥思苦想的姿态,少有的幾個趴在桌上開始寫藥方了,卻也還是幾番寫了又劃去。
這題很難。甯竹心裡有數,他擡眼看着沒走的甯轲的和甯巫,前者若有所思,而後者面上隐隐露出幾分難色。
可盡管如此,在察覺到甯竹看過來的時候,甯巫還是狠狠地瞪了回來。
“甯竹,你會怎麼解呢?”甯轲說。
甯竹眉梢一挑:“試煉不允許交流吧。”
甯轲笑了,他道:“甯殊雖是在執法堂,但他的藥學醫術也沒有落下,這題讓甯殊來解,他也解得出來。”
“我很好奇,甯竹,他教了你多少呢?”
甯竹輕輕嗤笑一聲:“那你又教給甯巫多少?”
“不多。夠用。”甯轲倒是坦然。
甯竹卻忽的收起了笑:“别試探了,甯轲,端着笑也不嫌臉酸。”
少年神色冷淡,露出一點長久以來遮掩的鋒芒:“你隻是害怕輸給甯殊哥罷了。”
甯轲面不改色:“所以,你這算是承認了?”
“承認?相反。甯殊哥沒教我任何東西,”甯竹最後瞥他一眼,旋即頭也不回地大步邁出,“你赢不赢我,都和甯殊哥無關,而你連和甯殊哥較量的勇氣都沒有,誰輸誰赢,不早已是一目了然嗎。”
甯巫憤然怒罵:“油嘴滑舌!”
她剛上前一步要追,又被甯轲攔住了,她不解地看向甯轲:“……老大?”
“别沖動。”甯轲低聲道,“先把考核過了。”
他教給甯巫的東西絕對夠用……隻要甯巫沒有忘記。
至于甯竹……
.
甯竹回到自己的小桌前,但和大部分人一樣,甯竹并沒有立刻開始配藥方,反而是陷入了深思。
這毒能解,但甯竹善以毒攻毒,在毒師會被群起攻之的大環境下,甯竹反倒不能輕易暴露自己善用毒的事實,雖然不清楚甯家對毒的态度,但甯竹小心謹慎慣了,總歸不會在這種後路不明的情況下貿然行事。
這無疑是給甯竹加了一層枷鎖。
不能用毒,也不是不能解,但效果……甯竹就不太敢保證了。
他的手在桌面上輕點。
不知道暗中觀察了多久的蠍子躍躍欲試,它的聲音又冒了出來:“其實……”
它還沒說出後半句,甯竹迅速打斷:停。
蠍子:?
它分明還沒有透露出半分自己的意思,甯竹卻像是笃定了它會說什麼,少年語氣平靜:用不上。
蠍子“啧”了一聲,憤憤斷線。
甯竹感受着心底如潮水般退去的波動,他重新凝神,看着面前的白紙。
他當然知道蠍子是好意,但解毒而已,還不至于要蠍子幫忙。隻是不能用順手的方式,又不是讓甯竹接觸全然陌生的領域,何況——這本就是他擅長的東西。
甯竹提筆蘸墨,于紙上落地一行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