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是一道寒芒。
緊随是一團烈火。
甯軒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她的手上還留着中年男人那緊攥着她的手——或者說斷肢。
寒芒太快、太快，快到中年男人甚至來不及意識自己的手已然被切斷，快到那斷肢還殘留着意識地驅使将青年的手腕攥得青紫——
中年男人眼中的瘋狂還沒散去，烈火便如此糾纏上他的身軀，更加狂躁的烈焰将那即将炸體而出的靈力盡數壓回，男人渾身的筋肉都因堵塞而鼓脹，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一步之遙的青年，他要上前、他要拽住面前的天驕，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靈力轟然炸裂，他的軀體在烈火之中炸成一團血霧，火苗攢動，往外延伸了些許，又在甯軒面前止住。
青年平靜地站着，那蹿出的火焰甚至沒能撩動她的一根發絲。
而她手上的斷肢終究失去了與本體的聯系，它墜下，于是另一團火也将它焚盡。
短短數息之間的變化已然另在場衆人瞠目結舌，那三位想趁機逃竄的靈境強者卻還沒來得及走出多遠，便在衆目睽睽之下撞上了一堵空氣牆。
“嘔……”
少年們臉色煞白，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登時是有人捂着嘴低嘔了一聲。這一聲如同引發了某種連鎖反應，接連反應過來的少年們接連移開眼，人群小聲地湧動着，尋求着來自身側同胞的溫度。
這樣的場面對一群涉世未深的少年來說着實有些過于殘忍，可深感血腥之餘，卻有些人隐隐躍動——
他們的兩位長老，居然是一出手就能把一位靈境強者的自爆按下來的超級強者？！
此番想法在少數人心中響起，便也有人的眼移到甯軒身後不遠處，那兩位隻是站在原地為甯軒壓陣的長老身上。
……難怪蠍子不敢輕易在長老們面前與他發起鍊接。
甯竹同樣是有此想法的人，他愣怔地看着空中的兩位長老，除了擡手牽引靈力，他們似乎就沒有再做别的事，輕飄飄的，仿佛那靈境強者的自爆襲擊，絲毫不值得入他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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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老四，我現在覺得大長老說得對，我們隐居太久了，”三長老還維持着擡手的姿勢，他的指上火焰缭繞，“竟然被幾個結丹小兒以自爆做威脅了。”
“隐居是族長的旨意，你和大長老有意見，那去和族長說道說道。”四長老瞥他一眼，她擡手，金屬冰冷的寒光便落在甯軒手中的長槍上。
“去吧，軒，你知道該怎麼做。”
甯軒一抖長槍，面前的火焰便如同感召到了牽引，烈火纏繞上了她的長槍，裹帶着血色的霧，她緩緩踏步而出。
金色法身在她身後，随她的動作一并提起長槍，法身垂下眼，瞳眸之中仿若倒映出了面前的三個人——三具屍體。
“弟子明白。”
“不、不……你們，你們不能殺我……我是俆家的人……”死亡的威脅壓下來，竟有人扛不住了面露懼色，他嘶啞地說着分不清是威脅還是求饒的話，整個人抵在空氣屏障上滑稽地扭動着，仿佛這樣就能找到一條可供他脫身的縫。
“你們不能殺我……對！你們不能殺！徐家可是你們甯家一直以來的藥材供應商，你們……你們……啊！！”
“聒噪。”
甯軒冷冷地擲下話語，她的長槍終究捅穿了他的軀殼。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四個靈境強者就如此輕易而草率地在甯家的地界裡殒命，甯軒緩緩舉起長槍，順着長槍淌下的血液甚至沒來得及污染她的手，便被烈火焚成了煙。
人群愣怔，于是那些嘈雜湧動的聲音都散去，少年們聽見了彼此沉重的呼吸聲，又似乎聽見了彼此過速的心跳。
“赢了？”有人不可置信一般地喃喃。
“赢了！”有人撕扯着嗓子竭力呼喊。
在場的少年們雀躍歡呼起來，他們的靈力還在灌入腳下的靈陣，沖天而起的光柱還沒有散去，這便讓他們深刻地意識到，他們也在這場驅逐入侵者的戰鬥中同出了一份力。
他們嘶喊起來，高呼着沖在最前、替甯家驅逐入侵者的甯軒。
“——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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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這幫小崽子還真是有活力啊。”
三長老将下方少年們的反應收入眼底，不止正在試煉中的醫藥閣，還有聚在煉丹廣場上、執法堂練武場上的弟子們：“走吧，老四，回去交差。”
“你先去，我總要看看我的弟子如何了。”
“唉，甯軒你還放心不下？”
“兩碼事。”四長老搖頭，再一閃身，她出現在甯軒身側。
兩位長老的對話并未傳出，少年們隻見得空中僅剩的三人身形一閃，四長老出現在軒隊旁側，接着兩人一同消失，三長老則身形散去，天空重歸平靜，而那倒裂隙，不知何時已然消失了。
甯竹緩緩收回視線，他斂起靈力，環顧四周。
少年們臉上已沒有了方才的慌亂、恐懼、不安，與之相反，他們面上漲紅，眼中盡是激動之色，仿佛他們也是方才參與了驅逐的一員。
對甯軒的崇拜、對甯家的歸屬感，此刻正肉眼可見的飙長着。
甯轲任由人群騷動，如此場面也是他作為甯家長老的親傳弟子樂意見得，好一會兒了，他令那靈陣停止運行，光柱緩緩散去，他才站出來主持場面：“好了，諸位。”
“入侵者已被斬殺，這場插曲已然結束。”
“諸位都為甯家獻出了自己的一份力，感謝諸位的配合與付出。”
“而此刻，屬于我們的試煉還在繼續，現在，請諸位歸位。”
他短短幾句話肯定了所有人的付出，一下将衆人心中的自豪推上了又一個新的峰值，少年們緩緩回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這回，沒有人再面露不滿抱怨等待了。
甯竹借此微微合上眼，他在腦中回放着先前與蠍子的對話，還有那之後那幾個闖入者和甯軒的對峙……
秘境、壟斷醫療資源、方兄、徐家……
太多太多的疑惑令甯竹不解，但唯一能清楚的，是外界顯然有衆多人對甯家頗有微詞，而他們……并不清楚甯家體量究竟如何。
否則，他們不會當着兩位輕易能讓他們失去戰鬥能力的長老之面，如此挑釁甯家。
而秘境……莫不成先前那道裂開的縫，是無主秘境的入口？
蠍子當時讓他注意感受，又是讓他注意什麼？
“注意裂縫啊，幼崽。”
蠍子懶洋洋地聲音又響了起來，它的聲音一響，甯竹便放松了下來，這說明幾位長老并不在場，否則以蠍子的謹慎性子，斷然不會輕易鍊接他。
“你小子感知怎麼那麼敏銳，”蠍子“啧”的一聲，甯竹仿佛看到了它的蠍尾不耐煩地甩動着，“你不是說你上次感知到了震顫嗎，我想了下，那會兒應該是我在蛻殼進化，你們那個秘境太小了，容不下我。”
甯竹迅速打斷他：“等會兒。”
“你說……秘境？”
“那不然？”蠍子疑惑了，它甩尾又甩尾，“幼崽，難道你不知道？那你們是怎麼闖進那片秘境的？”
“……郁蒼谷是甯家的領地。”
“噢……原來是有主秘境，難怪這麼排斥我。”蠍子搖頭，“你剛剛看到的裂縫，是秘境入口——說出口也行。感知到什麼了嗎？”
“不安……”甯竹回憶了下，他在直視裂隙時，心中湧起的情緒，“還有不服。”
蠍子又詫異了：“你小子感知怎麼這麼敏銳？啧，你不會是尋寶獸化人吧？”
它所說的尋寶獸一類鼠類魔獸，擅長感知靈力波動，本性趨利避害，大部分有實力的宗族都會培養一些，用于尋寶。不出意外的話……甯家也應當有。
甯竹心下笑了一聲，沒接它的話。
蠍子倒也隻是随口一提，沒打算聽甯竹和它辯駁，它接着道：“無主秘境通常是強者隕落後、因為機緣巧合引動的奇迹，通常會帶有死者生前的一部分意志、或者說執念。”
“修為越強，執念越深，有些人願意把自己的靈力留下澤福後來者，自然也有人将每一個闖入者視作竊賊，這種秘境自然不願被人支配。”
“如此看來，你方才見到的那個，是後者。”
原來如此。
蠍子雖已隻剩一縷魂魄寄居甯竹身體裡，但終究生前是見多識廣的高階魔獸，他短短幾句話，便令得甯竹對整個世界的認知有了更一步的提升。
少年忽的有些躁動，他仿佛看見了一張遼闊的地圖在他眼前展開，可他擡起眼，目之所及是甯家高聳的圍牆。
“馴化秘境是有些難，但對你們家來說，應該也難不到哪去，畢竟……”
畢竟，甯家可是有着四位、能将靈境強者随手斬殺的長老坐鎮啊。
甯竹低頭輕笑了聲。長老們馴服秘境、吃下大部分秘境至寶之後，剩下的，就是甯家小輩們的修行場了。如此資源，或許身懷靈脈的甯竹，最少也能分上一碗湯。甚至——如果他想，如果他願意努力跻身甯家内族的核心行列，他也能剜下一塊肉去啃食。
——隻要他留在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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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竹卻不去想那些缥缈的未來，他隻是想，先前那個被稱為“方兄”的男人所說的話。
“壟斷長涯界的醫療資源”……
長涯界是甯家所處的地界，甯竹清楚地記得，這塊地界，并不由甯家一家獨大，隻是甯家在醫療上頗有建設，大抵……是擠兌了其他家族的醫術發展空間？
但方家……
長涯界，有這家嗎？
他思索着，蠍子卻突然斷開了鍊接，少年心下一頓，他擡頭，大長老已然歸來。
“長老！”
人群呼喊一聲，大長老笑呵呵地輕撫長須，點頭就當做了回應。他環顧台下，濃厚的靈力裹挾着他的話語送出，整片廣場上便回蕩起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