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瞬間,弟子們眼中的怨恨幾乎實體化。
下馬威。甯竹停下了腳步,看着方陣前那身着墨綠色衣袍的男人。
在今日之前,甯家可從未發生過一人之過全員受罰的事情。
甯竹心頭冷笑。毫無疑問,這人想引發矛盾,想讓他被所有人排擠在外;也正是因為此事前所未有,這些受他牽連的弟子會格外地恨他。
甯竹三兩下盤清了利害關系,他看着那個從未見過的醫藥閣教師,退開一步,抱拳躬身——
他行了個标準的禮。
“弟子知錯。”
那男人臉上的表情驟然一僵,眼底流露些許訝異。
不是說這小子是個難馴的硬茬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守規矩了?
男人狐疑地看甯竹,他不說話,甯竹便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勢,絲毫沒有發作的意思。因甯竹的過錯牽連了其他人,這本就是他突然的決定,本以為能因此抓着甯竹發作來當把柄,卻不想這小子突然變了性。
他一時捏拿不準,尤其是受罰的弟子裡還有個長老親傳,他心下“啧”了一聲,揚起下巴,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樣,卻又狠狠在甯竹的雷區上大踩一腳:“也罷,差點忘了你無父無母,沒人教嘛,不懂規矩也很正常。”
他盯着甯竹低下的頭,試圖看清他的表情變化:“既然知錯,那就好好領罰。”
男人冷笑一聲:“哈,就罰你……去打掃魔獸窩好了,一個月,你可有意見?”
甯竹眉梢輕挑,若是之前,進魔獸窩他可能還要憂慮一下,但今時可不同以往,他現在的意識裡,可是住着一隻高階魔獸啊!
男人等了一會兒甯竹的反應,卻不見他開口,眉梢剛剛揚起了來,正欲發作,甯竹的聲音悠悠傳來:“弟子遵命。”
“……哼。”算你識相。
男人重重哼了一聲,他剛要發作的話語隻得全咽回去,他揮揮手,示意那些罰站了多時的弟子們解散,末了,還不忘裝模做樣地示威:“都給我記住了,以後,都是這麼個規矩。不管誰遲到,所有人都要替他受罰,聽明白了嗎。”
“……明白。”
弟子們心頭壓着火,面對一個修為地位遠超他們的教師自然半點不敢違抗,人群傳出來的聲音顯然是硬生生從齒縫裡擠出來的,男人聽出來了,卻也沒說什麼。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行了,都解散,準備上課。”
他話音剛落,甯轲便走出了方陣中,他路過甯竹時,甯竹擡了眼,于是視線相對的那一刻,甯竹清晰地從他眼睛裡看到了不滿。
——甯轲也不知道今天會搞這麼一出?
有甯轲帶頭,這才有弟子敢放松下來,他們三三兩兩抱團,卻無一人敢開口,隻在路過甯竹時狠狠剜了他一眼。
甯竹接下來在醫藥閣的日子,恐怕是不會太好過了。
人群走得差不多了,甯竹腦海中的魔獸這才嘲笑出了聲:“行不行啊,幼崽。”
“要我教你怎麼把人弄死嗎?”蠍子懶洋洋地搖晃尾巴,眼睛裡卻迸出了明晃晃的殺意,“我保證不會有人查得到是你哦。”
甯竹徑直走入教室:“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今夜下了課還要去打掃魔獸窩,他可還要借着蠍子來壓制這些魔獸呢。
蠍子意外于他的反應:“嚯,幼崽,我可記得你不是這種不記仇的人啊。”
甯竹笑了笑,他幽幽道:“親自動手,你不嫌累,我還嫌髒手。”
更何況……報仇嘛,他有的是手段。
隻不過,現在不行。
早功結束後是早膳時間,甯竹昨晚一夜未眠,此刻也顧不上吃什麼了,他找了處看起來沒人坐的角落坐下,雙手一環便趴下去了補眠。
隻是他還沒睡上多久,便有人靠了過來。
甯竹眠淺,防心也重,幾乎是在有人踏入房内的一刻他便醒了過來,他側過臉,便看見了不久前才見到的甯轲,而在甯轲身後,還有甯巫和幾個醫藥閣的弟子,滿眼敵意地打量着他。
甯竹面無表情地坐直了,心下卻嘀咕了起來。
……這人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甯轲喊他:“甯竹。”
甯竹擡了眼。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甯轲開口,說出來的話不出甯竹所料。他歎了口氣,聽上去似乎很是明事理,“但你既然進入了醫藥閣,那我們榮辱與共,在醫藥閣裡,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畢竟,升學大考還要我們醫藥閣來負責大部分醫療工作。”
他說着,聲音越發溫和,可與他對視着的甯竹卻清晰看見了他的表情,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瞰,仿佛認定了甯竹進入醫藥閣後就隻能任他差遣。
進入教室的人越來越多,視線全都不由自主地移到了甯轲和甯竹身上,他們默契地安靜着,唯恐聽漏了哪怕一個字。
甯轲在此刻輕輕笑了:“——你的醫術我早有耳聞,加油,我很期待在升學考上看到你的表現。”
瞬間,周圍的人表情都變了。
輕蔑、排斥、敵意——一雙雙眼投來一支支箭,将甯竹釘在了位置上。甯轲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甯竹便聽見了周邊的人不屑地啐了一口。
“靠歪門邪道考進來的人有什麼醫術可言。”
甯竹聽見他說。
捧殺啊。
甯竹看着甯轲的背影,也看見了周邊其他人的視線。有對長老親傳弟子這一身份的盲目崇拜,也有對他被甯竹靠歪門邪道搶了風頭的惋惜,天然更偏向甯轲的弟子們經由甯轲這輕輕一擡,對甯竹的憎惡更上了一層樓。
還真是擔心會被自己扯下來嗎。
甯竹心頭笑而不語。
可惜了,甯竹可從來沒打算跟他競争什麼——又不是所有人都想呆在這個破籠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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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藥閣的課程隻有上午半天時間,講的都是些理論知識,餘下的時間由弟子們自由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