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辭手作”位于老城區一座舊廠房改造成的文創園内,聯排的朱紅色磚瓦建築整齊分布在林蔭道兩側。
園區規劃時沒有刻意修繕,保留了廠房的工業風和年代感,近年逐漸成為陵市文藝潮流的新地标,偶爾會有網紅來探店打卡。
在雜貨店寄快遞時,池雪收到了譚薇發來的微信。
【你的車是不是送去保養了?晚上我去文創園接你吧。】
她這才記起晚上和譚薇有約。
“什麼鬼天氣,”雜貨店老闆望着門外被吹翻的廣告牌,嘟嘟囔囔粘貼好快遞單,“總共56,掃這兒就行。”
“好。”池雪活動着僵冷的手指付過款。
雖然今天狀态欠佳,但她還是不願意掃了好友的興緻。
池雪想了想,一邊回“我坐地鐵就行”,一邊去拉玻璃門。
手指敲下回車鍵的刹那,“砰!!”的一聲巨響驟然炸開,地面都顫抖了一瞬。
她握着門把的手被震到發麻,茫然地擡起頭。
身後是店主人變調的驚叫:
“我天!對面公交站倒了!!”
街巷上來往的行人不多,但公交站前候車的人卻不少。
事故發生的瞬間 ,尖叫聲,呼喊聲,鳴笛聲交織在一起。
數不清的人從四面八方奔赴而來。
池雪也不例外。
所幸站台倒下時遮陽棚支撐起部分空間,獲救的人員都隻受了輕傷。
池雪扶起一個短發女生到附近咖啡店前的長椅上坐下,見她面帶不适,仔細詢問:“你還好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穿着中學校服的女生驚魂未定地捂着手臂,眼圈泛紅:“我......我,這裡特别痛......其他好像沒事。”
“别怕,已經有人叫過救護車了,”池雪頓了一下,“我以前在醫院工作過,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先幫你簡單看一下?”
她眉眼生得好,長眉舒揚,眼尾略微上翹,垂着根根分明的睫毛望着對方時,漆黑的瞳仁裡漾着清亮的柔光,澄澈又無害,令人不自覺就心生好感。
女生猶豫着點了下頭。
池雪俯身動作輕柔地幫女生挽起衛衣袖筒,一眼便看到了她紅腫的左臂。
女生皺着眉小幅度活動了下手指,吃痛地“嘶”了一聲。
“大概率是骨折了,”池雪制止了她多餘的動作,思索幾秒,幫她從書包裡找出大小合适的書本墊在手臂下,又擡手去解發間系着的發帶,“我先試着幫你固定一下,等會兒最好讓家人陪你去醫院拍片看看。”
她的話音未落,偃旗息鼓多時的風再次卷土而來。
剛解下的發帶猝不及防從手中滑走,随風而去。
池雪抓了個空,匆匆轉身去尋。
灰蒙蒙的天空浸入暮色,路燈藏在婆娑樹影下忽明忽暗,使周遭的場景像一場虛無缥缈的夢。
歪倒的公交站牌旁,一位面帶痛楚的老太太坐在台階上,無助地安撫着懷中受驚啼哭的孫子。
祖孫倆的身邊,立着一個身姿峻拔的男人。
他側對着池雪的方向,正微垂下頭和老人說話,身上穿件純黑色的夾克外套,肩寬背直,骨架清介,在混亂破敗的街景中格外醒目。
那條不懂事的發帶就在這時,不偏不倚,拂過他的肩肘,徐徐墜落。
池雪睜大眼睛:“不好意思......”
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對方止住聲音,視線下落,俯身,将青黛色的綢帶拾在掌心。
“謝謝......”池雪松了口氣,加快腳步。
然而下一秒,她瞳孔緊縮,整個人僵在原地。
男人轉過身,神色平靜地擡眼凝視她,他的輪廓深邃,眉骨清峻,漆黑的眸底翕動着不易覺察的鋒芒。
池雪突然有些喘不上氣。
她以為自己早已淡忘陳妄書這個人。
可是當他跨過明翳斑駁的光影,一步步朝她走來。
那些沉寂在時光中的碎片驟然蘇醒。
他修短了些的頭發,情緒很少外露的清隽眉眼,瘦削了幾分的面部棱角。
每個細節都熟悉到令她心悸。
她知道,在這個熟悉的城市早晚會再遇到他。
也曾在心中演練,要如何落落大方地點頭示意,或者若無其事地寒暄後轉身離去。
無論如何,都應該是自然又得體。
絕不像眼前這樣。
大腦卡頓陷入一片空白。
心髒失去控制劇烈鼓動。
當他掌心向上,将發帶送到她面前。
她慌亂伸出手,指尖卻無法控制地戰栗着,沒有觸碰的勇氣。
“冷麼?”風中傳來他低沉清冷的聲線,穿過婆娑舊夢,真真切切地落在她耳畔。
“你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