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穿過林立的高樓和行道樹的裂隙,沿着緩慢駛過的公交車,曳下一道橙金色光影,像名家筆下濃墨重彩的油畫。
從中心醫院到小區隻有一趟85路公交車,車程大概40分鐘。
又做了一天廉價牛馬,池雪走在公交站旁的綠化帶上,神色萎靡地活動着僵硬的脖頸。
前行了十幾米,她瞥見一個中年男人嘟嘟囔囔地在草叢裡扒拉什麼,微微蹙眉,本能遠離幾步。
将要走遠時,身後兀地傳來一陣驚恐的狗叫。
她被吓了一跳,循着聲音望去。
隻見中年男人動作粗魯地拎起一隻胖乎乎的小狗。
小狗模樣憨态可掬,雖然身上沾滿樹葉和泥土,但黃白色的毛發油亮好看,脖子上還戴着質感很好的皮質項圈,一看就是在家被嬌養慣的。
它正因為這個不舒服的姿勢拼命掙紮,瞧見池雪後好似掙紮得更厲害,喉中也擠出“嗚嗚”的聲響,有點像——
“貝果?!”池雪驚詫地睜大眼睛。
那隻疑似貝果的小短腿拼命舞動四肢回應:“嗷嗚——汪汪汪!”
男人沒料到會被人撞見,眼神極不自然地遊走,一時不防被掙紮的小狗狠狠咬在虎口處,痛的龇牙咧嘴地松開了手。
擺脫禁锢的小胖狗被摔了個仰面朝天,也顧不得疼,“嗖”的彈跳起身猛沖到女生身邊,嘤嘤不停地哼唧起來,像哭訴自己委屈的小孩。
池雪不假思索蹲下來,摸着小狗的腦袋安撫它。
她起初擔心是自己認錯,畢竟被送去寵物學校的貝果怎麼可能出現在馬路邊。
但當這隻渾身戰栗的柯基撲進她懷中,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依賴地望向她時,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
她借着安撫貝果的動作偷偷掏出手機,翻出微信上的聯系人,遲疑了一下,單手迅速敲字。
一隻雪球:【位置】
一隻雪球:【我好像在外面看到了貝果。】
雖然去了幾天健身房,也跟着張瀾學了點散打的皮毛,但池雪自問現在并不具備和陌生男人對峙的勇氣。
她趁發信息的時機高速運轉大腦,整理思路後決定先發制人,“你好,這不是你的狗吧?”
“我先撿到,當然是我的!”男人捂着手上的傷口,粗聲粗氣地嚷嚷。
他猙獰的表情和粗嘎的嗓音令池雪肝膽俱顫,但感受到懷中柯基的嗚咽顫抖,她強迫自己鼓起勇氣,謹慎地斟酌措辭,“它......它是我朋友家的狗,我們為了找狗已經報警了,如果是你撿到了,大家不如協商一下怎麼處理?”
男人面上有幾分懷疑,擰眉思索片刻,哼了一聲,“我看這狗走丢挺可憐想收留它,誰知道它不識好人心,反咬我一口!既然它有主人,那我也不奪人所好,但是,它咬了我你得負責吧?狗也不能白給你們,還有我身上的衣服,為了救它搞這麼髒......”
黯藍色天光如打翻的墨水,層層堆疊的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
情形似乎和那晚如出一轍。
池雪脊背僵硬,根本聽不清他漏洞百出的言辭,也不想過多糾纏,拼命穩住心神,“你想要多少?”
男人仔細打量眼前柔弱的姑娘,一手插兜,獅子大開口,“我也不跟你這小姑娘計較了,拿六千吧!”
在醫院實習期間是沒有工資的,前些日子退了幾筆單子,尾款也沒結清,加上雜七雜八的生活開支,池雪的小金庫早已捉襟見肘。
“三千行嗎?”她壯着膽子還價,“我家狗每年都有定期打針,三千足夠你打狂犬疫苗,去幹洗店......”
“沒門!我告訴你,錢不給夠這狗休想帶走!”男人橫眉怒目地說。
察覺到他的惡意,一直縮在池雪懷中的貝果當即呲牙弓起身子,做起發動攻擊的姿勢,“嗚——汪——”
男人被唬得後退了半步,但仍是不依不饒,“六千塊一分都不能少,沒錢你養什麼狗啊!”
池雪擔心男人狗急跳牆,驚慌失措地摟着貝果,“你别過來,有話好說說......”
“這事兒沒的商量!”
突然,汽車輪胎滾過瀝青路發出刺耳摩擦聲,兩道暖黃車燈劃破長街的昏暝。
池雪懷中的貝果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嗷嗚”豎起耳朵,朝遠處張望。
緊急停車帶上,一道高大拔峻的身影反手推上車門,邁開長腿朝這裡走來。
離開了醫院,他穿着慵懶随意,oversize款式的黑T和同色系工裝褲,有股韓系偶像風,連脖子上樣式普通的項繩也變成了極為相稱的chocker,分外惹眼。
“你是誰?”原本氣勢洶洶的男人見有人靠近,表情防備。
陳妄書目光從池雪和貝果身上輕輕掠過,走到他們近前,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不是要商量?”
池雪被整個罩入他高大的影子中,尾調沉穩的木質香氣像味安神劑,令她瞬間安定下來。
對面的中年男人眼神瞟向那輛停在路邊的越野,似乎做出了新的考量,動作誇張地捂住被咬的虎口,“哎喲兄弟,你看我這傷口疼得厲害,會不會得狂犬病啊?”